透过模糊的泪眼,安妮看着哥哥胸口那片殷红。她伸手碰触他的脸颊。她分辨不出他是不是还有呼吸。“我来了,一切都会好了。”她喃喃地道,想要安慰他们两人。但她已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么办。
维奇已来到丛林深处,但他还不敢慢下来。瞧见安妮的马朝他奔来了,他松了口气。但马上并没有人。他低咒一声。他抓住马勒,用稳健的大手安抚住马。黑马不愿回到丛林里,但维奇不给它选择。维奇的心跳得似乎连耳朵都可以听见,他该死地清楚马匹是嗅到了什么。
一对金眸耐心狡狯地由树上看着这一幕。它蹲伏不动,嗅着猎物的血腥气味。女孩来到树下时,花豹伸长前腿,伸出爪子,往下一跃。安妮尖叫,翻身滚开。花豹扑到了她哥哥身上,它警戒地看着她,舔着安利胸口的血,自喉间发出警告的低声咆哮。
安妮抓住一根树枝,用尽全力扑向花豹。花豹立刻报复,不到十秒,它已将安妮扑倒在地,张开血盆大口,准备大啖它的猎物。
有那么一刹那,恐惧麻痹了维奇的身躯,但他随即无情地将之压抑下来。他系住马匹,取出枪,但他不敢冒险开枪。他拔刀在手,扑向花豹,人和花豹纠缠在一起咆哮低吼。
维奇将头缩在肩际,不让花豹致命的牙齿咬到他的动脉。虽然维奇的力量不小,花豹仍很快地将他压在下方。但他早料到了会这样,他将刀子插入花豹下腹,用力往上划,直抵心口。
他站起来,全身覆着血。稍早威胁着他的恐惧现在又猛烈地痛了上来。安妮躺在地上啜泣,她也全身是血,但他知道那是她的血,不是花豹的。然而他在这儿无法帮她,他知道他必须带她回主屋。
他首先抱起安利的身躯,平放在马鞍上,一拍马臀,马匹往来向跑去。他尽可能温柔地将安妮抱在他强壮的怀中,贴着他的胸口,低语呢喃,抚慰她的恐惧。她刻意地别开脸庞不看他。虽然她是受伤的人,但这一刻他却被伤得更重。
他迅速地移动,长腿带着他们离开丛林,丛林已一片漆黑。他走到丛林外,看见一片奇异的红光照亮了天空。他立刻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及谁下的手。
农场上的工人叫喊着“失火了”,聚集在广场前等候指示。维奇一出现,他们大喊一声,很快地包围住他。这些人都愿意为他舍弃自己的生命。
“是制茶厂那边,先生,制茶厂!”工头喊道。
“我知道。去吧,尽可能地挽救它,但不要危及到工人的性命。”他喊道。“记得,火总是往上风处延烧!”
戴维尔带着十二名武装的守卫跑过来,其中一人牵着负载着安利染血的身躯的马匹。“我来帮你!”戴维尔喊道,举高火炬,照出了维奇一身都是血。
“蓝伯纳的杰作,我知道他的想法!带守卫去烘焙室及橡胶树那儿,那是他的下一个目标!”他转向牵马的守卫。“带他去木屋!”
主屋里的仆人都是由约翰一手调教出来的,个个能干有效率。木屋的后面有一座医疗站,专门治疗农场上的各种意外。医疗站里的年轻人受过相当多的医疗训练。维奇将安利交到他们手中,他只丢下了一句话:“让他活着!”
他们不敢不遵从这个命令。
维奇抱着安妮回到了他的卧室。两名女仆无言地站在一旁,等待他的指示。“烧水,绷带。”他言简意赅地道。他脱下染满血的衬衫,丢到地上,用刀子划开安妮的衣裳。
安妮美丽丝般的肌肤由胸际到腿间被抓出了一大道伤痕。伤口并不深,但感染几乎可确定是不可避免的。他冰冷的眸子无法置信地看向她浑圆的小腹,再指责地回到她脸上。她立刻合上眸子,转头面向墙壁。
一名女仆带来水及绷带,另一位带来了由丛林中摘采的草药制成的膏药,并无言地递上一小瓶鸦片。维奇迟疑了一下,但他知道他无法忍受安妮多受痛苦。
“喝下去!”他道。
这句命令强而有力,安妮不敢抗拒他。
那双有力、带茧的手也可以是无比温柔的。他洗净伤口,心里希望鸦片的效力能在他涂上消毒药水前发作。她的眼睛里盛满了泪水,那对绿眸并没有再合上。
“安利呢?”她不怀希望地低语。
“活着。”他肯定地道。
她释然地闭上眼睛,但眼泪依旧自睫毛缝渗出。
他抓住消毒药水的瓶子,“安妮,这会痛得要命!”
她抬起睫毛看着他,绿眸中写明了她不可能比他伤她伤得更深了。他在伤口上涂药水时,她甚至没有叫出声,但他看见她的嘴唇咬得血红。他在伤口涂上膏药,包好绷带。
她的眼睛终于闭上,鸦片生效了,她沉沉地睡去,维奇召来警卫。“我要你立刻骑马去总督府送个信息。”
维奇很快地写好信。信中简单、扼要。“双胞胎都受了伤,立刻过来;并带牧师来。”
维奇好奇地注视着眼前的这张脸孔。它和安妮真是维妙维肖,但年轻人的下颚已长出了黑色的髭须。医疗站中的人将他的衣服脱到腰际,已彻底地清洗过他全身及伤口。他躺在洁白的床单下,脸庞及嘴唇发白。
“他中了枪。”
“我知道,阿吉。你取出子弹了吗?”
“我们不敢,主人,你命令我们让他活着。你在流血,我们必须照料你的伤。”
“只是小擦伤。”他道。维奇掀开纱布,检视伤口。他猜想子弹并未击中安利的肺叶或心脏,不然他早捱不过由马上颠簸回来的这一路。维奇用手指探入流血伤口,他没有摸到子弹。他探入更深,终于碰到了那颗铅球。它卡在肋肌之间,使他的骨骼不致受到伤害。
维奇决定不用刀子,径自用手指挖出子弹,血立刻泉涌而出。他用一块干净的纱布覆住伤口,用全身重量压着,忽然间他注视进一对绿色的眸子。
“你是在试着杀死我还是治好我?”安利幽默地喘着气道。
“我想你和你妹妹有同样多条命。”维奇如释重负。
安利痛得闭上眼睛,一会儿后他又睁开。“你认识我妹妹?”他的目光是疑惑的。
“是的。我是沙维奇。”
“我的监护人?”他无法置信地问,随即因痛楚而惊喘出声。
维奇点点头。“而且很快就是你的妹夫了。”
安利笑了,随即变成了苦笑。“老天,好痛!”
“那个畜生开枪打我!”突然间一切对他变得清楚了。
“我也是这么叫他的,蓝畜生,我想流血已经止了、可以包扎伤口。但我要你承诺你会静静地躺着,不然血会再流不止。我无法多花费时间照顾你,你的禽兽堂兄刚刚放火烧了我的制茶工厂及我宝贵的茶树。”
安利惊骇不已。“我要杀了那个婊子养的!”
“你静静躺着,这里由我发号施令,”他转向阿吉。“你最好准备一些治疗烧伤的东西,可能会有人在救火时受伤。”
他们听见了门外的谈话声。安利道:“我似乎是产生幻觉了,我刚听到柏克的声音。”
维奇点点头。“萝丝也来了,由他们来照顾你最好不过了。”
他在宽敞的大庭迎上他们,三人都面色灰白,他立刻向他们保证。“他们两个都会康复。安妮被豹子的爪抓到,我已经包好了她的伤口,给她服下安眠药。安利中了枪,但他已经醒了,而且神智清明。他在后面的医疗站。”
“你在字条中要求牧师时,我们以为有人死掉了。”伊芙喘气道。
“抱歉。”维奇转向牧师。“我找你来为一桩婚姻福证,但那必须稍等。黑豹园着火了。”
蓝伯纳站在一株油加利树的阴影下,看着眼前灿烂的景象,几乎要乐晕了。一开始火焰显得有些犹豫地舔噬着茶叶,就在他以为火已烧不起来时,突然间它耀眼地烧了起来。一簇又一簇,往外、往上扩散。那些愚蠢的土著则只会忙着尖叫,象蚂蚁般地跑来跑去,徒劳地拭着拯救那些宝贵的茶树,他得以从容地登上制茶工厂的二楼,继续放第二把火。
他几乎在制茶工厂待了太久,被他创造出来的火焰及燃烧的气息催眠住了。这比他在梵克公园看见的烟火表演都更美丽。
他潜回到油加利树下,他的马已经被火吓得跑掉了,他诅咒那匹懦弱蠢笨的畜牲,发誓如果让他逮到它,一定要送它一颗子弹。现在他得用走的到橡胶树那边去了。这段路几乎有两里。但他很清楚它们的方位,包括它们有几排,及种植的数量。橡胶树烧起来一定比茶树还更壮观。
烘焙室出现在眼前,伯纳无法相信地看着那些武装的守卫。天杀的沙维奇几乎和他一样地聪明,他猜到了这是他的下一个目标。他绕道过屋前及屋后,希望能伺机潜进橡胶树林。天杀的!每排橡树都有那些臭印度人在巡逻。他趴下来看着守卫,找出他们巡逻的模式。此刻他觉得自己是无所不能的,他消灭了已阻隔着他和蓝氏大宅之间的障碍,现在他会毁灭他的敌人最珍视的东西:黑豹园。一等到橡胶树烧起来了,剩下最后的工作就是烧主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