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纳看到周围百码内已没有人,他爬行靠近最后一排树,却遇到了一道灌溉用的排水沟。他低咒出声,黑暗中他没有看到水沟。他知道他必须越过水沟才能放火,但他实在受不了爬过它。他痛恨这个温热、发臭的国家,就和痛恨那些土著一样的甚。他几乎要被蚊子活吃了,而水沟里无疑地还有蛇。他半蹲身子,悄悄越过水沟。这大概够近了,他信任的运气还在,他只要点燃一棵树就好了。他伸手取出火柴点燃。
一名土著看见火光,叫喊发出了警讯。
伯纳伸手要拿枪,但它不见了,它在他爬行时掉落了。他没有惊慌,他的心智反而愈形敏锐。他跳过水沟,成Z字形奔跑,那些笨蛋不是他的对手。
温暖、黑暗的丛林包裹、保护了他。奔跑间,他的脚陷入了两截倒在地上的树干间,他听见令人作呕的踝骨折断声。但在他能够痛叫出声前,他的头撞到了某种东西,他陷入了昏迷。
维奇跑向种茶的山坡,茶园离屋子约有一里远。到达茶工厂时,他看见上面三层楼已经不见了,只剩下水泥地基还留下。
工人由湖边排成了一长排,传递着水桶。他必须用力大吼,才能压过火焰的声音。下面山坡的茶树已经完全被烧毁了,火往高处窜,山坡上到处是工人,他们不顾自己生命的危险,想要抢救高处的茶树。
维奇低咒一声,他跑上山坡,命令所有人撤退到安全的地方。火花乱窜,烧焦的茶叶气味辛辣刺鼻,那是一种毁灭的气息,直深入到喉咙及肺中,维奇知道他永远不会忘记这种气息。
工人都离开山丘后,他加入传递水桶的队伍,尽力抢救最下层储藏室的茶叶。离开茶工厂后,他又去了橡胶园。
戴维尔在烘焙室遇到了他。“你来得及抢救茶叶吗?”
维奇摇摇头。“除了坡顶外,大部分的火都灭了,火势不会扩散到这里来的。看见那个畜生了吗?”
“是的,一名守卫看见有人在橡树间,他开了枪,但他往西边的丛林跑去了。”
“他们没有追上逮到他?”维奇厌恶地道。
“他们不会在天黑后进入丛林。”维尔歉意地道。
“这倒不能怪他们。”维奇坦承道:“不必担心,我会逮到他的,不过我想可以等到天亮后。要守卫继续看守,他可能会溜回来。”
维奇终于能回到主屋时,已是清晨三点了。他走进安妮的房间。她还在熟睡,她的外婆睡在一旁的大椅子上。
他瞧见伊芙烦躁地在邻室踱着步,他以指对唇,示意噤声。伊芙随着他回到宽敞的大庭。“安利怎样了?”他问道。
“柏克在照顾他,他向我保证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她迷惑、反感地看着他。他上身是赤裸的,而且比她所看过的任何男人都来得脏。他全身是烟灰,汗水流出一道道的痕迹,他的脸上凝结着干掉的血块。无疑地,他身上还有更多的伤痕。他对她实在是太过野蛮及原始了。
“伊芙,我们之间终究是不成的。”
她迟疑了一下,几乎害怕放手。她发出一声紧张的轻笑。“你得到了那个头衔吗?”
“没有,英国的头衔并不容易到手。”
她松了口气,娇躯轻颤。“维奇,我对黑豹园的事感到很遗憾,这是个残酷的悲剧,大老远来到这儿,目睹你的茶园被摧毁。”她无助地耸耸肩。“你甚至无法带一名妻子回去。”
他同情地看着她。“我爱上了安妮,我明天要和她结婚。”
伯纳恢复意识时,他感觉足躁的痛一直向上扩散到了小腹,甚至脑间,他想像它和每个心跳一起疼痛。
他用意志力命令疼痛停止,但它并没有。他决定唯一能克服它的方法是把身体及心灵分开。
他成功地专注了一会儿的精神,但是当他试着将脚拔离树干间时,剧痛再次袭遍他全身。
他明白到他的足踝一定肿得很可怕,恐惧随着疼痛开始渗入他的骨髓,流遍血脉。他试着压抑下恐惧。今夜他不是成功地将命运掌握在手中了吗?他不是已成为新的蓝爵士了吗?而且也把黑豹园付之一炬了?他会捱过这个难关的。
维奇浸在水池中,全身放松。十年的辛苦在数小时内付之一炬。他闭上眼睛,松驰肌肉的紧绷。
他逐渐地明白到他并不是被诅咒,而是受到祝福。大火中并没有人丧生,受伤的人都会复原,他仍然拥有土地,这是怎么样也摧毁不了的。他会重建制茶工厂。最值得庆幸的是,安妮安全地睡在他的屋檐下。强烈的喜悦在他心中涌起,他就要当父亲了,他是受到众神的祝福的。
伯纳的足踝已经麻木到他可以承受那闷闷的痛。他一直专注着精神,有数个小时之久,他丝毫没有察觉到其他。但现在他开始察觉到一种毛骨悚然、痒痒的感觉。他的想像力真是太过发达了。他的肌肤发冷发汗,而且他开始在颤抖。他收拾心智,告诉自己应该睡个觉。天亮后他就可以看清楚周遭并脱身,他必须养足精力,离开这里,即使是用爬的。
他闭上眼睛,感觉晕眩、全身无力,他的呼吸也变得微弱不稳。他偶尔打了一阵子的盹,他的皮肤每隔一阵子就痉挛一下。黎明时,丛林的黑暗开始消失。
伯纳自睡眠中醒来,挣扎着坐直身子。但他无法移动,他的手脚没有一点力气剩下。他看向自己的身躯,旋即惊恐地尖叫出声。数百只吸饱了血的黑色水蛭——有的甚至长达十寸——爬满了他的身躯。它们在他无助地躺卧时大啖了一番,好多已吸饱了血的水蛭自他身上滑落,但还有更多被他的鲜血气味吸引了过来。
突然间他看清了命运的转轮,知道他的命运是死亡。他感到水蛭贴上了他的喉咙,一声毛骨悚然的尖叫逸自他唇间。就在他张嘴时,它们滑入了他口中,伯纳失去了最后一丝的神智。
维奇正好在睡着前睁开眼睛。幸好有那声动物的尖叫令他清醒过来。他离开水池,感觉神清气爽,精神焕发得可以迎接新的一天。奇怪得很,猴子的叫声真的很像人类。
他的左颊被豹爪抓伤了。如果他刮胡子,伤口将会流血。他放下刮胡刀,耸耸肩,至少有一边脸颊没有受到伤害。
他碰到了柏克,邀他一起吃早餐。“安利昨晚过得怎样?”
“对一个刚刚由胸口被取出一颗子弹的人来说还不赖。他改变得真是惊人。我上一次看到他时,他还只是个孩子,现在他是个大人了。我指的不只是肉体上的,不过他的背倒是变成原来的两倍宽了。我的意思是他长大了。”
“在东印度公司的船上赚取船资并不像星期日的野餐,它使一个人的心灵及背部都扩宽。”
“我真想看到安妮看见他时的反应,不过我知道双胞胎团圆时不该有外人在场。我从没看过像他们那样亲近的小孩,不过这次的分离对他们有好处。”
“替我通知一下牧师,”维奇对柏克眨眨眼。“今天我们需要他的服务。”
“他上床睡觉了。一整夜他都在医疗站帮忙,对你及黑豹园的所有人,这都是艰苦的一夜。”
维奇苦笑。“重建这儿才是辛苦,不过这儿的土地有很强的复原力,不论白人对它加以什么样的破坏。”
“安利说你会重建。我相信他已经爱上了黑豹园。”
第十九章
这同时,安利正坐在安妮的床尾,重述他神奇获救的经过。“那艘船叫‘亚伯威伯爵号’,船上的人正在盯着一群被暴风雨驱离了航道的鲸鱼。他们在夕阳的微光下看到了我身上的黄色油布雨衣。
“事后他们告诉我要救我不只要靠大家通力合作,还需要勇气。他们用绳索放下一名健壮的海员,直到他终于用鱼钩钩到我,然后他们合力把我拉上船。那时我已经昏迷不醒,差不多淹死了一半。那真的是我的幸运日,安妮,那艘船的目的地是孟买。”
“老天!安利,你绝不会知道我们的感觉,我们以为你淹死了。我们一起想出了个计谋,阻止蓝庄落入我们堂兄贪婪的手中。”
“我从没有想过你们会失去蓝庄。你们究竟做了些什么?”
“我代替你变成了安利爵士。”
安利被此话吓得瞠目结舌。
“不必显得这么震惊!坦白说,假扮成单身汉,到处花天酒地倒挺有趣的。提醒我等你身子强壮些后,再多告诉你一些细节。”
“小鬼头,你在暗示你比我更像男人?”
“我该死地好好试过了,”她笑道。“不过我们看起来再也不像了。你长了胡子,身材也变得好魁梧。”
他看着她红润的脸颊及睡衣下曼妙的曲线。“你也变得丰满了,你在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