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他们的打扰,筱昭把她的脸藏进我的怀里。温天丞对她说了一些话,郁方也努力的逗著她,但她只是一味地抓紧我的手,让我知道她的不愿意。
对于她的反抗,我只好帮她摇著头,对站著的人表示她的意愿。温天丞对于这样的结果很不满意,他满脸怒气的瞪著我,好像我抢了他心爱的玩具。
「筱昭,如果你不愿意邱小姐当你的老师,至少也该跟人家打声招呼,怎么可以这么不礼貌?」温天丞像个严厉的父亲,生气地指责筱昭。
见筱昭依旧不理人的背对著他们,他生气地伸手过来抓她。
「温先生,请不要吓她。」我不悦地拍掉他的手,因为他粗鲁的拉扯,让僵硬在我怀里的筱昭怕得抖个不停。我轻拍几下她的背,安慰地亲亲她的小脸,感觉到她放松地贴著我,才柔声地对她说:「昭昭,叫姨姨。」我拉著她的小手指向郁方,让她的眼睛可以正视对方。
筱昭虽然把眼光移向郁方了,但很快又移走了,对于我这个小小的实验,我几乎可以确定——柯筱昭是一个自闭症儿童。不过病症到达什么程度,必须经过测验和检查才可以判定。
他知道筱昭的病情吗?带她去做过矫正的治疗吗?
筱昭看了我好一会儿,又侧脸对著郁方,最后她低下头继续玩她的手指头,而当她听到温天丞的吼声时,则立即将小脸埋进我怀里,好像这里才是她最安全的避风港。
「真偏心也!」郁方努著嘴,娇睨了我一眼,「每次只要有你在场,每个小孩子都像蜜蜂看到花蜜一样,黏得紧紧的,让我们其他人一点机会也没有。」然后她起身对温天丞说:「温先生,对不起,恐怕我无能为力。」她耸耸肩、挥挥手,表示情形你也看到了。
「那是因为刚才你和我说话,而梁小姐和她一起看故事书的关系,所——」
「不是这样的,温先生。」郁方摇著头解释,「其实我们学心理辅导的人都有经过一定的训练,对于和自闭症儿童或成人相处,必须知道一些基本常识。首先最重要的就是彼此的隔阂,如果我们无法打破他们的心墙,根本无法辅导他们或帮助他们。至于破墙的过程、时间、方式也因人而异,不是一个方法都适用所有的人。」
郁方停下话,从她的包包里拿出一些资料给温天丞。
「这些资料你可以拿回去看看,或许可以改善你和你外甥女目前的相处情形。至于为什么个昭一见到婷婷就喜欢和她在一起,那是因为自闭症的人对于人际关系的界定与一般人不同,他们或许不会怕生,但他们会寻找一种默契相同的人相处。或许两人在一起的时候还是沉默不语,但他们可以从一些肢体动作了解彼此的思想,进而产生信任、认同的情感。只是这个人不一定是亲人,也不一定是同年龄的朋友,任何人都有可能,
重点只在他心里的认定。」她停下话来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我这样解释,您听得懂吗?」
温天丞看向又在玩手指游戏的大小女孩,点点头说:「我了解你的意思,很抱歉,让你白跑一趟。」他真心的道歉。
「没关系,既然我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那我就先走了。」郁方对两位先生说完后,又蹲下来对筱昭说:「筱昭,小方阿姨要回去了喔——跟我说声再见吧!」
筱昭看了郁方一眼,继续沉默地玩著我的手指。而面对温天丞铁青的脸,我只好将筱昭的脸转向郁方,拉她的手示范一次,「昭昭,姨姨……拜拜!!」我不断重复动作,直到她有反应。
最後筱昭终於勉强和我一起举起手,朝郁方挥了一下表示再见。
待郁方走出办公室后,温天丞皱眉地瞪了我一眼才勉强对我说:「梁小姐,我们谈谈。」
对于他的命令,我点头表示同意,「昭昭,姨姨……舅舅……说说。」我用手指著温天丞,不断说著这句话,直到筱昭听话的离开我的身上。
我起身走离她几步时,便发现她的小手拉住了我的衣角。于是我回头朝她一笑,牵起她的手走到温天丞的办公桌前,抱起她一同坐下来面对早就气青了脸的温天丞。
***
温天丞沉默地瞪了我许久,最后他开口说:「庭,你先出去。我有话要和梁小姐私下谈一谈。」
「喔!」沈宇庭无奈的走了出去,心里难过自己没法子看到这一场好戏。他在出门后又探头进来,「呃……丞,有事可以叫我,我在外面等著。」
「你在担心我?还是担心看不到好戏?」温天丞十分了解沈宇庭的个性,嘲讽地问。
「呃……都不是啦,只是关心关心,你懂不懂?」沈宇庭加重语气地说。
「关心?哼,我懂了,如果你沈大公子没事的话,现在是不是可以请你出去了呢?」他再次下逐客令。
沈宇庭搞怪的做个鬼脸,「明天一早我就要去美国了,三个月后才回来,有什么精采片段,到时候一定要告诉我喔!」他话一说完,便哈哈大笑的离开。
温天丞将愤怒的眼光转向我,「梁小姐,想必你不知道这是我的公司,否则你应该不会来应征这份插图的工作才是。不过——说也奇怪,以你们梁家的财势和传统,你应该早就嫁个富家公子当少奶奶才是,怎么还跑出来抛头露脸的呢?」
对于他的讽刺,我抬起头朝他笑了笑,「不喜欢?我可以不做。」
他用可怕的眼光瞪著我,「你以为这份合约是在与你办家家酒吗?何况就算你提议免费为公司画插图,也不能使我忘了当年的那份羞辱。哼!我可以老实的告诉你,我不怕被你认为是一个小人,我是一个有仇必报的人,你们梁家十二年前对我所做的事,我一点也没有忘记,经过这十多年的积欠,我相信报复的利息应该加倍,不是吗?」
虽然他话说得很恶毒,但他的表情却告诉我,其实他并不是很记恨当年的事。何况依他目前的财势,若要报仇早就报了,不用等我人来到了他眼前,他才来放话,好让我回去通风报信。因而我推测他说这番话,应该是别有用心才是。
「你想要怎么样?」
「你或许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个昭很宠吧?原因是这几年我在国外奋斗时,我妈妈一直待在台湾由我妹妹照顾,我妹妹也就是筱昭的妈妈这几年来在娘家和婆家的操劳下,身体变坏了,生下筱昭后,她得了『产後乳癌症』。我的妈妈为了照顾她和筱昭,在过度紧张和操心下,胃溃疡复发。后来我妹妹的病情持续加重,我妈妈的胃溃疡也跟著日益严重,最后在我妹妹病危送医时,我妈妈一个人在家照顾筱昭,因过度紧张使得胄酸过多,胃壁破洞而大量出血,导致休克昏倒在厨房。
「待我妹婿回到家看到这个情形,将她送去医院却已经来不及了。而我——甚至赶不回来见她最后一面。隔一个月我妹妹开刀失败,癌细胞在她体内大量扩散,在病魔的折磨下又挨了一个月,便放弃生存的意愿走了。临走前,她要求我照顾筱昭,我也答应了。」
温天丞用冷漠却哀伤的眼神看著我,我知道他故意说这件事让我明白,他目前可怜的情境是怎么来的。但我想他并不需要我的同情,我更加确信自己之前的推测,也猜想这不是他说故事的目的。不过故事尚未说完,相信等他说完时,他一定会说出他的目的。所以我还是静静地聆听。
「筱昭是我妹妹唯一的女儿,在为我妈妈和妹妹办完丧事后,因为我妹婿还活著,因此我并没有对筱昭付出什麽关心,我自私的认为,筱昭是柯家的人,照顾她长大成人应该是柯家的事,但我不知道她当时就有轻微的自闭症倾向,以及……哼!」他实在说不出口。
他的妹婿有殴打和咒骂筱昭的习惯,这种男人怎么配当人家的父亲?他不耻!
「总之,后来我的妹婿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被人砍死,留下筱昭让他的父母养,但他的父母没有收入,是靠我妹婿的兄弟轮流供养,所以筱昭也成为一个寄养儿童。在这一段寄养的过程中,她受到很多虐待,这些凌虐让她的自闭症日趋严重。而筱昭的祖父母对于这种情形也无能为力,最后他们打电话到美国给我,要我回来领养她。」
温天丞回想当时领善筱昭时,她满身的伤和满脸恐惧的模样,他心疼她,愧疚自己对不起妹妹的临终嘱咐。
「领养她之后,我才发现她是个轻度的自闭症儿。两年来,我不断从她祖父那里询问筱昭之前的生活情形,我想她是因受虐而安静,因此我找过不少专业的心理医生来为她治疗,但效果一直都不大。另外又透过家扶中心找保母或者是家庭教师来导正她的行为,但这些对她一点也没有效用。」温天丞非常沮丧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