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温凉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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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害羞终于让他发现了,他也同时察觉出我的改变,如果是以前,我一定不会说这么多话。以前的我就像筱昭一样,冷漠、不理人、安静、不说话、不管外界的纷扰,只在自己的思想中活动。

  但我却在第一次正式面对他时,说了这么多的话,足以证明我真的进步不少。当然他给我的回应,也完全在他的表情中显现出来,他为我的成长过程感到心痛和不舍,为我的蜕变感到高兴。

  只是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情绪表现呢?

  我对于他的反应感到莫名其妙,对于自己反常的行为更感到奇怪。从不曾对人吐露心事的我居然会对第一次正式见面的他诉说深藏在内心的心声。我被自己敢这样畅所欲言的行为给吓住了,於于我沉静下心思,仔细分析自己的反常行为……

  「这些事,你可有对你的家人说过?」温天丞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他想知道我曾这样费心地对别人解释过自己吗?还是只对他一个人。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想了一下之后,我回答他:「你是第一个威胁我一定要说话的人,其他的人没有这么做,通常他们会要我说,但没有硬性规定我非说不可,所以我会考量需要与否,不见得有问必答。」我不知道这样的答案是否回答了他的问题,但他回我一笑,这可能表示我的答案令他满意。

  不过,为什么?我再度发出这样的疑惑。虽然我没办法为他的行为找到答案,但我为自己今日反常的行为想到一个解答,我想,我大概是对他能如此有耐心、爱心地对待一个与我有相同童年的孩子觉得感动,所以把我多年前对他的好感与今日的感动加在一起,产生对他的信任与一点倾心吧。

  对于这个内心的发现,我讶异即释怀,因为我可以坦然面对自己的情绪、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让他从我不自觉的行为中,发现我对他的好感已经有些泛滥了。

  「温先生,有关筱昭——」

  「你最好接下这份工作,不然——」温天丞打断了我的话。

  「你想怎样?报复我的家人?」我又如此猜测。

  「其实我不一定非报复不可,我的自傲和功利心让我错失和家人相处的时光,我自己非常明白,但在这件事情上,你们梁家也功不可没,不是吗?」温天丞挑高右眉,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我。

  「温先生,我不擅长猜想人家的心思,请你有话直说好吗?」看著他的眼神,让我有一种被逼入陷阱的感觉,令我好想逃开。

  「是吗?如果你不想接下这份工作也可以,我怎能像你的家人一样,令你感到害怕呢?毕竟冤有头债有主,想当年你也曾好心的帮过我,不是吗?我若想要报仇泄恨,应请要找正主儿才是。听说娉娉现在是某大企业的少奶奶,不知道她对于往日情人的出现是否——」

  「你不必说了,我非常明白你的意思。」我打断温天丞的话,因为我真的了解他的手段,他正在用威胁的方式来说服我。「我答应当筱昭的家庭教师,但我必须把话说在前面,筱昭的情形我并不是很了解,因此你必须抽出一些时间,仔细地对我说明。另外,我想问你……你知道自闭症是一种先天性脑部功能异常的疾病吗?」

  对于温天丞的摇头,我一点也不感到奇怪,于是我简略地对他说明自闭症儿童的病因、征兆和行为。「温先生,我有一些关于这方面的正确资料,希望你确切地把它看完,用心去了解发生在筱昭身上的事,她已经在你的身边错失了两年的治疗机会。我知道她对你而言或许是个意外,但既然你有心收善她,请你真的花一些心思在她身上,就算她不是自闭症儿童,毕竟也只是个孩子,爱心、关怀比金钱更有实质的意义。」

  温天丞想要反驳我的指责,但有些事却是不争的事实。他确实没有尽到监护人的责任,知道筱昭有轻微的自闭症,却没有实质去探究这个病源,单以他所知道的常识去认定,那是儿童一种孤僻的行为症状。若两年前他有实质去医院为筱昭检查一下,而不是单方面听筱昭祖父的说法,或许筱昭今日异常的行为就得以改善一些。

  「对不起,我真的疏忽了。」他很诚恳的道歉,知道不管是哪一种先天性的智障,只要经过后天的医疗和教导,或多或少对孩童都有帮助,但他却因工作忙而疏忽筱昭的病情。「那现在到底该怎么做呢?」

  我想了一下,「首先,我会带她去医院彻底检查,为她做一些心理测验和智力测验,明白她是属于哪一程度的自闭儿。接著,依她的程度,我会设计一些行为改变的训练治疗课程,而在治疗的过程中,身为家长的你也必须全程参与。还有,一旦她的行为达到某种程度的改善,你可以为她申请就读一般学校或启智学校,到时候你必须接受我的请辞,另聘一名家庭教师——」

  「妈妈……妈妈……」靠在我怀里睡觉的筱昭突然低喃著,她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话。她将身体更用力地贴入我的怀里,仿佛怕我被空气蒸发掉,双手紧紧环抱著我的腰。

  「昭昭,醒了吗?」我轻声地问,耳朵仔细地倾听她细如蚊蚋的声音,眼睛看到温天丞对我比了时间已经十二点的动作,「昭昭,饿饿,吃饭饭?」我反覆问了几次。

  等了一会儿,感觉到她在我怀里点了点头,我也朝温天丞点点头,但这个动作又引起他的不悦。

  「用说的。以后你有什么需要,都必须用说话来传达,不许你再用那种微乎其微的动作对著我比画比画,就期望我必须懂你的意思,你不是筱昭,知道吗?」温天丞以命令的口气对我说,他一定要我用语言将情绪表达出来,不希望我老是将情绪藏在心里,担心我的忧郁症说不定哪天又会发作。只是……他到底哪根筋打结了,居然那么关心我?

  我被温天丞骂得莫名其妙,但他期望我了解的眼光令我顺从的点了点头,只不过这又引起他气恼的瞪视。

  「说你知道了!」他忍住怒气,却控制不住声量的大吼起来,「开口说,说你知道了!」

  我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但他的大嗓门却吓著我怀里的小宝贝,于是我赶紧说:「我知道了!」

  温天丞对我的表现满意极了,他忽然站起来,弯身横过桌面,快速地在我的唇上轻啄了一下,然后僵直著身子又说:「好,去吃饭。」

  他迅速走开,留下还不能反应的我,和在我怀里的筱昭。

  ***

  对于我才回台湾两年又要搬出去住,家里掀起了颇大的风波,但不管他们怎么反对,我还是坚持搬出来,至于搬到哪里去,我不敢说,最后只好骗他们,我是接了一件插图的工作,由于工作的需要,我搬到公司住,留给家人的是公司的联络地址。

  这是我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说谎骗妈妈,以前不想说时,她通常不会勉强我说。但这次一反往常,她无论如何一定要我对去处有个交代。对于她的改变,我的心里这样猜想,她可能是认为我在国外生活了六年,加上回国的这两年几乎没有和家人相处和说话,令她觉得我快要不是梁家的人,如果我这次再这样无声无息的离开,大概会真的一去无回。

  「婷婷!」妈妈站在楼梯上叫我。

  我把整理好的东西拿了两件到门外,进到屋内后才看向她。

  「你……什么时候搬回来?」玉凤——我的妈妈缓缓走下楼梯,坐到客厅的沙发上,看著和她年轻时长得有几分神似的女儿没有回答地拿著东西出去,一会儿又折回客厅。「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呢?」

  对于妈妈温柔的请求,我一向无法狠心拒绝,但这也是我认为她比家里其他人厉害之处。她的温柔让每一个人都认为,应该更小心地保护她、照顾她,所以也就相当顺应她的心思和要求。事实上,我却认为这是她想要得到自己所要东西的武器,用她的温柔使人软化和投降。

  不过,尽管如此,我还是很尊敬她,而且我想,她还是很爱我、很关心我的。

  「不知道。有空会回来看你,工作完了就搬回来。」

  「那……大——」她看见我拿著最后的东西走出去,知道我和家里的人很生疏。

  在我小时候,辅导老师总说那是自闭症儿童的行为,但事后证明我不是自闭症儿童,而是个天才资优生,只是不管我是怎样的孩子,我都是她的女儿。

  尽管我有很多事没有对她说,但她心里早就猜到,我的行为源自我小时候,家里的人都太忙于自己的事而疏忽了我,等我长大一点,大家想弥补时,我的沉默、不理人的个性,又将家里的人全都拒绝在外,一直到我去外国读书时,除了固定的学费外,他们寄去给我的零用钱全都被我退了回来。原本家人是希望我人在国外,可以藉此让我明白他们的用心;没想到此举又被我拒绝。为此,这件事在家里掀起一场风波,最后二哥特地去美国看我,却还是莫可奈何的返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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