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真的,我猜……他应该不会弹琴。”
“不是,他会弹,我才不会弹。”苏君为他辩解。
“是吗?”小棋子耸耸肩,她要的重点不在这儿。
“琴是这样弹的吗?”
苏君看她玩着琴弦,摇摇头,“不是,那边通常不弹,要弹的在这一边。”
“这边?怎么弹?声音都这么难听吗?”
小棋子继续引导她碰触琴弦。
苏君看着小棋子十指胡乱地在琴上舞动,忍不住笑了起来。
“弹琴当然不是把手放在上面胡乱动一动,就能有好听的调子出来,是要依着‘工尺’的位贾,或是说依‘宫商’的谱位,有节奏的弹,琴才能发出优美的曲调。
“要这么麻烦吗?我以为……因为我每次去艳卿那儿,看她双手胡乱在琴弦上挥一挥,就有琴曲可以听了呀!”小棋子又胡乱一挥,“要怎么弹才能弹出好的琴音呢?你弹给我看吧!”
“我……不会……”
苏君害怕地说。
“你不会不要紧,至少你比我懂,弹得也一定比我好,试一次给我看好吗?”小棋子笑着鼓励苏君,把弹琴当作游戏的玩意儿,有意无意地胡乱拨着琴弦。“你就它当是我们俩的玩具,胡乱弹给我瞧也好,至少……我等一下可以依你的样儿,做给齐驴子瞧瞧,兔得他老笑我是不懂琴韵的俗物。”她不断地说,不停地朝齐澎谦的方向做鬼脸。
“这……”苏君被她的表情惹出了不少笑声,也在她重复的鼓吹下,勉强坐下来。“我真的不会,只能胡乱做样儿给你瞧,你千万不能当真喔!”她未动琴弦前,忙着解释。
“这我知道,你不会弹琴,只是做样给我瞧瞧而已。”
小棋子笑着重复她的话,安抚她定不下来的心。
苏君深吸一口气,闭紧了眼才将手摆上琴弦,初碰触的酥麻感震撼了她的心,琴未弹手已颤抖不止,是怕?是惊?是喜?她分不清心理的感受,熟悉的情绪是那样骇人,到底她会不会弹,早已飞出她的认知之外。
流畅的指法抚出琴韵的优美,飞扬的音符飘进两个认真下棋的人耳里。乐静骧抬头看向苏君。
“她很聪明,居然说动她弹琴了。”他继续下了一只白子。
“是啊!她不但聪明,也很善良,性子活泼天真,又不对人要心机。”齐澎谦数着小棋子的优点,再下一只黑子。“连这几日救回的人,在她的安抚下,也不再想逃出齐王府,我们才有机会探出你想要的消息。
“谢谢!承让了。”
乐静骧下了最后一只白子,赢了这一盘棋。
齐澍谦眼看大势已去,不想强挽狂澜。“假如她早先就有你下棋的功力,我要留她到现在恐怕很难。
乐静骧笑笑,“她不是我,就像我不是你一样,兴趣不同、执着不同、喜好不同,要的人便不同。你为她费心,就如同我为苏君费神一般。怕只怕她不懂。
“不懂?”齐澎谦收拾好棋子。
“就对她说明白、讲清楚,再不先哄她贴心。守得云开见月明,这道理你该懂得运用。”
乐静骧笑着对他点头,果真是物以类聚,连处理情感的方式也有几分相似。
“今天可以见着你府里的客人吗?”
“应该可以,平日她很少踏出客圈,但是这儿离那里很近,听到这么熟悉的琴音,她应该会出来探个究竟。
大棋子说完话,眼睛和乐静骧一样,先是看了眼琴桌旁的人,才将视线移到花园的拱门。***是惊多于喜,多久了?她已不曾听过这样的琴音;自从小姐死后,她以为这辈子再也听不到相同的音律。
循着琴声,走到离房最近的花园,这是齐王府里最小的花园。巧韵靠在拱门后偷看花园里的人。
两男两女,其中一名女扮男装,正是救她回齐王府的恩人。
在她前面弹琴的人是谁?为什么她弹琴的方式跟小姐这么像?
齐澍谦看见了来人,朝乐静骧点头不意,乐静骧眼底闪着笑意,继续聆听苏君弹的琴曲。”
齐澍谦懂他不好管闲事的个性,知道他不想插手巧韵姑娘和主子相认的情景,他也不发出声音,学其他人一样,专汪地瞧着苏君。
静骧是袖手旁观型的人,他的不管闲事在他们几人中是出了名的;想不到他二十几年来第一次出手管闲事,就惹了一身腥回家,这也难怪他这么不想当好心人,总不能老是遇一个就娶一个,那他一定会被操得快老快死。
她,实在是超乎他的想像,他以为静骧的眼光很高,以她这种满街随处可找着的姿色,能受到静骧的青睐,着实出人意料之外。个儿中等,胖瘦依着骨架来看,薄弱了点,貌色不美,也不能说丑,说平凡又觉得有个性。
是的,有个性。看她弹琴的认真模样,有几分似小棋子,仿佛世间就只有她和眼前的东西存在,所以不自觉显露最认真的表情,让人忍不住受她吸引。
而她和小棋子两人一比,小棋子比她美了不少,但她却比小棋子有个性,乍看她的容貌,倒不觉得这么明显,看得愈仔细,她那隐而不显的任性愈可以从她的眉宇间瞧出几分。
“她和你一样,倔得教人不敢领教。”
“是吗?”
乐静骧咧嘴无声地大笑。
没错,不知他的人,都被他的笑脸给蒙骗,深识他的人,都知晓他有一副倔强的性子,一旦坚持的事,十万匹骏马也拉不动他,更别说有人可以劝他让步。因此他的琴艺是名满天下,听过的倒没几人。
苏君的性子也很倔,这一年来,从她应对的行为、凡事坚持到最后的底限,让他识透一、二,这两天又从齐澍谦这里得知她的一些过去,更清楚她的性子,若不是她当初任性的坚持,想用命来搏取解脱,今日她就不会是他的苏君,而是钟冠文的芷儿了。
“拱门那儿的人终于忍不住了。”
“嗯,看她能不能唤起苏君的记忆。”
“你不怕她想起过去,就不当你的苏君了吗?”齐澍谦不信他愿意玩这种会输的游戏。
乐静骧摇摇头,“不怕,她这辈子是当定我的苏君,钟冠文……他就像今儿个的你一样,一开始便注定是输这盘棋的人。”他邪笑地睨了眼齐澍谦,然后胸有成竹的看向苏君。
一曲“听秋风”,触动两个人的心弦,飘扬的琴音溢满愁绪,让闻者为之心酸。
苏君弹得入神,许久不曾弹琴,前几首弹得有些生疏,愈到后头愈人佳境,这首“听秋风”,她完全入了神,连为什么会弹得这么顺手也忘了,眼泪滴落在琴上也不察觉,手是如此自然的弹动,心是如此的痛……
“小姐,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巧韵跑到弹琴者的面前,激动地跪在地上大喊。
苏君的琴音被打断,一见是巧韵所为,不但不理会她,身子还向后倒退。
“小心。”
乐静骧看她闪避的模样,猜测出她的动作,在她向后仰退的同时,起身接住她。“不认得她吗?”
苏君注视着跪在琴前、哭得好不伤心的姑娘,仰起脸对乐静嚷摇头,再看那人一眼,心慌得不知所措,连忙转过身子埋进他的臂弯,想要他安稳她的心跳,驱走她忽来的寒意。
“小姐?小姐?”巧韵不信她不认得人,又喊了数声,得不到她的回应,失望的俯在地上痛哭。
“呃……巧韵姑娘,你别哭得这么伤心嘛,苏君她病了,早忘了之前的事,所以她认不得你,不是故意不认你,你难道没有发现她和你之前所认识的小姐有不一样的地方吗?”
小棋子抱住巧韵的身子,扶她坐挺起来,看清躲着不见人的苏君。
“小姐她——”
“她被大火呛昏后,又被炸药震伤了身子,正好被乐静骧……你看,那个人,你还记得他吗?”
巧韵顺着小棋子手指的方向看去,他……啊,是最后一个到紫音轩买琴的男子,而小姐也就是在那天为了摆脱公子,才丢下她一个人寻死。
是他救了小姐!“多谢乐公子救我家小姐。"巧韵连忙跪到乐静骧眼前,叩了好几个响头。
“你……不必谢我。”乐静骧一手搂着苏君,一手挥着衣袖,婉拒巧韵的答谢。“半年前,我曾到紫音轩找你,结果找不到……以为你离开了;没想到你人还在汴京,既然今日找着你了,我想问问你,你想要继续自个儿过日子,还是要跟着我回乐府服侍苏君?”
“巧韵当然是跟着小姐。”她二话不说的点头。
“为什么?她已经认不得你了,你还坚持要服侍她?”他疑惑于她的回答。
“巧韵不管小姐认不认我,只要小姐活着的一天,我便要跟她身边一天,这是小姐当初允诺巧韵的。”
“她允诺你?”
“是,巧韵十岁时,因为爹娘穷,没有银两养弟弟,就想把巧韵卖给技院,巧韵虽不懂事,却也多少听得懂邻居们的窃窃私语,那日妓院的嬷嬷来要人时,巧韵当街一路哭着喊救命,没人理巧韵,只有小姐同公子经过,听到巧韵的哭声,下了轿拦住嬷嬷,问了原因,强要公子将巧韵买下。如果不是小姐,公子是不会救巧韵的,所以巧韵这辈子已认定了小姐,不管小姐记不记得巧韵,我都不会离开她的。”她边说边擦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