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季书,你这小人啊!你明明说……」
「我记得我说过的话,我说『明天起』今天,你就回去想一想,打算送什么大礼比较适当。」
听了,傅蔚儒忿然起身,大喊:「卑鄙的寒小人!」随即忿忿不平的离开寒府。
寒季书看着碍眼的人一走,食指爱怜的轻划着她柔软的肤颊,爱极她给他的触感。
「离儿,你想和我商量什么事?你的信……什么人写来的,内容是写什么风花雪月呢?」
长离听他说话的口气,温柔得好像什么都很好商量。其实她知道,他是有双面个性的人。
人不求他相助,他反倒热心助人,且一点回报也不求。她这段日子以来不知瞧过多少回了。
前阵子,街坊方大婶的女儿嫁了个嗜赌的夫婿,入门不到两年,她夫婿竟为赌债要把她卖给妓坊。她女儿逃回娘家,求方大婶帮忙,而她女婿却带着妓坊的汉子来抓人,於是一群人在街上又哭又叫、又抢又骂。
那天,她和爷从书画楼出来,她手里捧着一些书打算上马车,那一群抢人的汉子拉拉扯扯的撞上她和爷,爷不悦,却没说什么,只是要墨明去探探看是什么事。
墨明回来说明一切後,爷二话不说,要墨明拿些银两给方大婶,让她将女儿赎回来,同时要墨明帮方大婶把亲事退了,免得女儿哪天真被卖到妓坊里。
爷交代完事,就与她先回府里,既不等人来谢,也不留名和姓。他的行径,就像她在书里看到的那种施恩不留名、施恩不望报的君子。
虽然他常对她说他不是大善人,不爱做善事,但他所做之事,却真是隐姓埋名的大善人之行,只是她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他对她一点也不是这样子呢?
他对她说,他是一个精明、斤斤必较的商人。她既接受他的恩惠,就必须报答他,而报答的方式,最好是那种小女子无以回报,所以「以身相许」的方式。
对他以身相许,她不是答应,若他只要她的身子,她很愿意给他,即使只是当他无名无分的侍妾也无所谓。而且她已经允他,这辈子是他寒府的奴婢,也只服侍他这个爷。
但他要的似乎不只这个!
关於她愿意将清白献给他这事,她曾向他暗示过意愿和想法,而他听过她的话後,不似以往的嬉笑,反而正经端坐的看她,凤眼炯炯有神的闪动异光,看得她自觉是个不要脸、不正经的女子,居然一厢情愿的暗示他男女情事。
他真是难懂的人,时而像个饱读诗书、通古贯今、彬彬有礼、温良谦和的君子,时而又像狡猾精明、斤斤计较、好色风流、举止轻佻的市侩商贾,让她无法把他看得清楚,唉!
她想着一箩筐有关他的事,猜想她若告诉他秦梦蝶之事,求他无论如何要去见小姐一面,他会怎么回应她?是有如君子,还是有如商贾?
她猜不着他的反应,更不知如何开口。
此外,她还有不愿开口的原因,是秦梦蝶想见寒季书的动机。秦梦蝶明白表示喜欢他,希望他见她之後也会喜欢她、恋上她,更希望有朝一日,他会将她迎进寒府当少奶奶。
长离在心中叹气,为什么从以前到现在,只要别人想要的,她就必须要退让?从小到大,她没留过什么喜爱的东西在身旁,除了寒季书的玉块和爹娘给的名。
是因为她是奉长离,所以她必须忍受别人一切的舍弃;因为她叫奉长离,所以她必须把喜爱之物无条件地割爱给别人吗?
长离在脑海里胡乱想一通,迟迟不愿开口,叹气一声比一声长。最後,她将脸埋进他温暖的怀里,不断自我说服。
她是奉长离,她一向接受娘的教诲,一向遵守夫子的教导,她必须做个重承诺、守礼教的人。她是读书人,不是目不识丁的村野丫头,她是读了子曰、孟云的读书人,也明白一诺千金的重要。娘曾说过,会让她去书院读书,就是为了要她明白这个道理。
长离啊长离,别忘了所学,别忘了本分。既然她是奉长离,那么心再怎么不愿意,还是要把事情说出口。
第九章
「小姐,爷和傅公子已在前厅等你了。」
「可是……笔君,别穿这件衣裳,我今天还是穿袍服出门好吗?」
五天前对他说秦梦蝶的事,他面无表情地和她谈些事情後,不再有动静。今日用午膳时,他突然告诉她要去秦梦蝶那儿,命她回房换一件正式的衣服。
「不行,这衣裳是爷指定的。况且今日西风狂猛,小姐的袍服是夏衫,实在太过单薄了。小姐你的身体这两日才好,这样穿出门很容易吹风受寒,而你一受寒生病,奴婢又会被爷骂的。」
「我不会又生病了,我以前很少生病,若不是那天想太多事,疏忽天气--」
「哎呀!奴婢真是胡涂。」笔君挥动着衣服,打断长离的话。
「笔君,发生什么事了?」
「小姐,你瞧瞧笔君真是胡涂,竟忘了小姐不喜欢让奴婢帮你换衣裳,而是喜欢让爷帮你。小姐,你等会儿,奴婢这就去找爷来。」笔君边说边促狭地直眨眼。
「笔君!你……」长离又羞又怒,一手接过笔君多递来的衣裳,一手急急忙忙抓住她,阻止她真的跑出房门。
笔君被拉了回来,对着她掩袖偷笑。
「你……好啦,我换上就是,你别像爷那样,老爱玩我。」长离气呼呼地说。
笔君见计谋得逞,收了笑容,动作轻柔、迅速地为她换上,将她拉到梳妆台前坐下,为她梳好乌亮的发。「小姐的气质真好,难怪爷喜欢,就算是别的公子爷也会喜欢小姐的。」
她那温煦、典雅的举止,清秀、娟丽的瓜子脸,仰首回眸问,又带些浓浓的书卷气息,正是时下文人公子爷们最爱的书香美人。
长离顺着笔君的目光,也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最近不知怎么了,连她也觉得自己变漂亮、变好看了,不过被笔君这俏丽丫鬟赞美,她还是觉得羞赧了些。
「我这模样人见了就喜欢,那你和笔秀不就人见人爱,爷怎么没想过呢?」
「是啊!我和笔秀也一直很纳闷,爷的性子真怪,当我们是没人要的丫头,却把小姐当心里头那随时随地都喊疼的肉,他心里最爱的只有小姐--」
「笔君,你别说了!」长离听笔君是明说暗喻,连忙脸红耳赤的喝止她。
「离儿?」
「啊!爷来催人了。」笔君听到外面的声音,不再逗长离,她连忙从柜子里拿出披风,扶起还红着脸的人出门。
「笔君,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傅大哥也要一起去?」
「哪有为什么,当然是因为要与爷一竞高低,不过……」笔君瞧着长离,暧昧一笑,「傅爷的家世、人品虽不错,但他不如爷这般用心与费心,这一仗从一开始,他就注定要输给爷。」
「笔君,你知道他和爷在争什么吗?」
「当然知道,这事别说府里每一个奴仆知道,就连书画楼的人都知道。小姐,难道你不知道吗?」
长离看笔君一脸不信的表情,不好意思开口说不知道。
那天除了他们两人外,她是现场唯一的当事者。但她这个当事者却输给其他耳闻的人。
奇怪,怎么她对他们那天的事,一点概念都没有呢?
「离儿,想什么?」
「想爷和傅大哥的君子之争,到底在争什么宝贝?为什么他们都一副好认真的样子。」
「你不知道他们在争什么?」
「嗯,那天在书楼,我分神没注意听,笔……爷!你怎么站在这儿?」长离回过神,被寒季书吓一跳。
「我本来就站在这儿,是你自己走到我眼前,你被吓着能怪我吗?」他接过笔君手中的披风,细心为她披上。「你在想什么,想得这么专心。」
听到他的问话,在场的三个人有三种反应。
长离以为她的话他没听到,遂摇着头否认,故作一副天下太平的无辜样;笔君是掩袖窃笑,最後,她怕泄了底的福福身子,先行退下。
最可怜的是傅蔚儒,他一脸有志难伸的怨叹着。
这几天,他很努力的对她表情示爱,可是她不但一点感觉也没有,甚至不明白她是这场争夺的战利品。而教他最可恨的是,她还被寒小人时抱时搂,在耍得团团转之余,她还是相信他的话。
另外每次见到寒小人时,她就自动变成娇羞温柔又小鸟依人的任他为所欲为;但在他面前,她又回到知书达理、和气生疏的大家闺秀。他见她这样,就不敢对她太过踰越,一直维持着君子风范,怕的是太过唐突佳人,她会一去不回头,再也不理他了。
不行!他必须有所表现,不能老让寒小人占尽她的便宜。
「离儿,我……」
「傅大哥,什么事?」
他想扶她上马车,她却转身将背偎入寒小人的怀里看他,这太伤他的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