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匡卷”这个名字从自己口中唤出,犹如春风拂起娇花般绮旎,他轻叹了一声,为自己的无可救药。不敢再将眼光流连在他脸上,怕自己会禁不住诱惑做出对他而言是极可怕的、对自己而言是极冀望的举动来,他将目光调向前方,码头旁的船已在等着了。
上船后,寒彦飞将怀中人儿安放在比较暖和的后舱中,仔细为他盖好被子,才缓步踱出船头。若不是非得同船夫交涉,他根本不想放下怀中的人儿,才放下他,怀中便是一阵冰冷的空虚。步出船头时,冷风吹来更让他觉得怀中空蔼蔼的,连带心中也空空的。
对着船夫问了几句,见一切都安排得妥当,正要步入舱中时,忽又想起一事,“船上饮食可安排好了吗?我兄弟身子弱,得多准备些蔬菜鲜果,别省银子,多花的我另给。”
那船夫一脸的笑,“爷放心,咱们李记别的不敢说,这饮食上头是最经心的,而且那些蔬菜之类的,也不耐久放,除了船上原先准备的,到下一站,我们还会再添补的。”
他这才点头.转身回舱,原是想去看看匡卷的,又怕扰了他的安眠,只得回转到自己舱中。可是总觉得坐立不安,又转出来站在船头,看着两岸的景物渐渐后退,让迎面而来的风吹散自己的郁闷。
好冷,怎么会这么冷呢?于环睡得迷迷糊糊的,只觉冷得异常,她挪动身子,本能地找寻刚刚还偎在身边的热源,怎么不见了?好冷!
可是在太困了,她挣扎在睡与醒之间,又迷糊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真正醒来。脑子还有点晕晕的,不了解究竟为何自己会觉得这么冷。好一会儿之后,她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月事来了!
于环想快快起身打点,怕若是床褥上沾染到了,不但是羞死人的事,更可能会让寒彦飞发觉自己是女儿身。所以她一掀被子就想起身,可才一挺腰,就觉下腹一阵闷痛,且这份痛楚还向全身漾开来,让她猝不及防又倒回床上,怎么会这么痛?以前从来不会的呀?
咬一咬牙,忍下了那份绞痛,她硬逼自己起身,离开了床榻,还好还好,床上并无异样。她松了一大口气,又掀起外袍来看,青色文士衫上并无沾染到污渍,连内边的白色里于也没有一丝红痕,这该归功于天冷穿上的厚内袍吧?看到被污染得定然不能再穿的内袍,她苦笑着想。
又是一阵闷痛泛开,她脚下一软,险些没跪跌在地,正想稳住自己,不知怎地,脚下踩着的地一阵轻晃,“砰”一声,她就摔到了地上。
船头的寒彦飞在后舱马上察觉了,他一惊之后,飞身掠到后舱门前,“匡卷,怎么了?” 天哪,这么尴尬的情况,他还要来参一脚,又羞又急时,勉强挣出声音来,“没什么事,不小心摔到了,我们已经上船了吗?怎么不是我定下的那班?”
听他声音确实无恙,寒彦飞才放心.“是,我另外包了一艘小船,匡卷,我要进去喽?”
他干么不走啊?!“等等!我想先打理一下自己,大哥,你先到船头等我好不好?”
听他如此说,寒彦飞才发现自己候在门外等他的确是有点奇怪,这般行为简直像个登徒子,脸上一红,忙应了声,“好,那我在船头等你。”
门外终于无声息了,于环手扶床板强把自己撑起来,在舱房中寻到了剪刀,将内袍剪成了月事来时用的布片,又从包袱里找出女子的亵裤,将自己打理乾净。一忙完,将东西全密密收好,她坐倒在床上,一时却动弹不得。刚刚忙时不觉得,一忙完,腹下的痛便闷闷地烧了起来,寒意也随着那痛一阵阵传遍全身,让她只能蜷起身子,尽量把自己缩成一团,那
痛才稍稍好些。
她将厚厚的被子拉来紧紧裹住自己,想让自己身上的寒意褪却一点。
可是根本没用,这么难受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想哭,咬着被角,感觉下腹的痛不断扩大,再忍不住地,眼角沁出了泪。
就在她难受地一手按着肚子,一手紧绞着被子时,门外一个声音道:“公子,是吃晚饭的时辰了,你不出来是打算在舱里用吗?”
“我……我……”她试了几次,声音却怎么也发不出来,一急之下泪流得更急了。
她的声音虽然微弱到船夫听不见,但武功高强的寒彦飞却听见了,怎么才一会儿工夫,匡卷的声音就变得如此虚弱?他顾不得其他,跑了过来,“匡卷,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了?”
一听到他的声音,于环更是又羞又急,饶是她再机智无双,一时又哪里说得出话来。
正在无措之际,那个好心船夫的大嗓门帮她解了围,“这位公子是不是晕船啊?”
抓到救命绳了,于环忙紧跟着一句,“大哥,我头晕得紧,不想吃饭了,你用吧,别管我了。”
晕船?寒彦飞心下疑惑,只是晕船,匡卷的嗓音怎么会如此虚弱?心下一急,再顾不得什么礼数,就推开了舱门,“匡卷,你不要紧吧?怎么会一下子这么虚?”
见他进来,原本强忍着的泪便涌了出来,也不知是因为羞还是因为痛,带着哭腔冒出了一句,“好难受,大哥……”
她话未完,寒彦飞已如飞般掠到她身边,坐到床头扶住她的身子,“匡卷,你怎么了?刚刚就觉得你不对劲了,我懂医术,让我替你看看。”
说着探手便要为她诊脉。
这还得了,脉一诊,阴脉阳脉自有分别,自己女儿身的秘密岂不是要暴露了?手一缩藏人被中,于环强作笑颜,“不用了,只是想吐吐不出来,想是晕船吧,可是好难过!”说到量后,语调中的求怜撒娇之意表露无遗。
她自己不觉,寒彦飞却是心头急跳,难道匡卷对自己也有意?可是他分明有了于环……按下失落,他温言安抚,“我找船夫要点药吧,如果匡卷信得过为兄,我替你扎两针如何?”
扎针?不是要脱光光?这是开什么玩笑?于环把头摇得跟波浪鼓有得比。“不要,我不要扎针,也不要吃药。”
寒彦飞不禁失笑,心头不快全被打散。“哪有生了病不喝药不扎针的道理。匡卷还真像小孩子。”
又是一阵痛夹着寒意涌上全身,于环浑身一抖,身子愈加不舒服,心中烦躁,见他笑得高兴,莫名一阵委屈,让她哭丧了脸。“人家这么难受,你还笑。”
听出她的委屈,寒彦飞一阵心疼,立时收了笑,“好好好,我不笑,匡卷现在觉得身子怎样?还有何不适?”
“好冷,大哥,我想睡觉,可是又睡不着。”于环看着寒彦飞宽厚的胸怀,想躲进去的念头愈来愈强,脸也不由自主的愈来愈红,自己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看着他红红的脸,寒彦飞一皱眉,莫非匡卷受了寒?探手按上他额头,果然微热,“匡卷,你可能是受了风寒,现在在船上,又没有对症的药……”想了一下,“对了,我这儿有‘九转百消丹’,你服上一丸,睡上一觉便会好了。”
“嗯!”于环病恹恹地应,没什么力气去研究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更没力气去研究他给自己服的到底是什么药。吃了药之后,倒头便睡去。
睡着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这药丸还真好用,真的不冷也不痛了呢!
见她皱眉不再紧皱,寒彦飞当下稍微放宽心。
“九转百消丹”是武林中人莫不视为至宝的圣药,天下间仅有二十颗,加上这颗已用去了五颗,现下只剩十五颗了,此药不但有延年益寿之功、增强内功之益,更有起死回生之效,若非寒彦飞的师父百草老人临死前将一切传给了他,他哪有可能得此圣物,可是若是让师父知道他辛辛苦苦花费六十年时间才找齐药材,又花费了两年时间才练成的不世奇药,今天竟然用来治疗小小的风寒,他非吐血不可!
可是“九转百消丹”又算得了什么呢,他恨不得把一切最好的,都送给匡卷!轻吁一口气,寒彦飞怔怔地看着匡卷熟睡的面容发呆,酣睡时愈发稚气可爱的面容让他好想将他拥入怀中肆意爱怜。
船夫在外头发一声轻唤,让他依依不的起身,望着匡卷面容的目光仍不愿移动,他心中下了决定。匡卷,因为爱你,所以不想让你为难,更不想让你视我为毒蛇猛兽,所以就让我在这一段时间和你好好相处,之后相见争如不见啊!
随着这个决断,涌起的是一股苦涩之意,转身向外走去,从来无事难得倒的“寒玉公子”还是第一次尝到了黯然销魂的无奈。
睡了一觉起身,于环只觉气血两旺,再无不适之处。伸个懒腰,起身打点梳洗好了,她精神爽奕地步出船舱.时辰还早,天色刚泛起鱼肚白,清晨的空气虽然寒飒,却清新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