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提她!”于正详怒火又起,终是忍住了,正待再说些什么——
“大人,大理寺正卿张大人来访。”一个家仆来报。
“请他在大厅坐,奉茶,我马上去。”于正详挥退家仆,转向女儿.匆忙地说:“环儿,你也累了,先去更衣休息吧,这事,我待会再和你说。”说完便匆匆的走了。
于环出了书房,微微一笑,娘,爹爹没忘记你。笑着笑着,她竟落下泪来。
宛儿迎上的就是主子笑中带泪的娇颜,吓得她一呆。“小姐,怎么了?”
见小姐恢复原来的样子,宛儿才松了一口气。“那小姐现在是回房淋浴更衣,还是先进点饮食?”
“,我去看姊姊。”是为着刚刚爹爹一番话,她才没那么好心去为那对一向视她如无物的母女指点一条明路呢。
“啊?”宛儿又搞不懂了,小姐对大小姐母女不是一向不见不闻的吗?
“笨丫头,别想了,当心想破头。”于环笑着点点额头,“帮我到厅里听着些,看爹爹同张大人说些什么。”那个张大人,是不是……
* * *
来到于玉住的蕴玉阁,奇得是一个下人也看不见,这倒怪了,大娘不是一向不会让蕴玉阁周围没人看着的吗?
略一想,便知必是大娘正同姊姊说私房话,于是她悄悄掩近于玉的房间窗下。
时近深秋,于玉房里,火炉烘得一室温香,炉边,母女俩正对坐密谈。
“玉儿,你倒是说话呀,你是怎么想的,说来娘听听,也好给你出个主意呀。”
沉默了好一会,于玉才开口,“娘,女儿早巳打定主意,真哥生,女儿便生,若爹爹不肯成全我们,那两人共死也不是什么难事呀!”
“呸,你胡说八道什么呀,娘怎么也会让你死的,就算拚了娘这条老命,也要护得你周全。”于陈氏又气又急,“别乱说,你没事的。”“反正我早想好了,我和真哥同生共死。”于玉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丝怯意。
于陈氏急得额头直冒冷汗。“娘就是不明白,你好好的王府少王妃不当,为何偏偏为个下人……”
“不要这么说他。”于玉一直平平淡淡的声调起了变化,“他不止是个下人。”喘了两口气,静下心绪,她幽幽地道:“娘,你是一品的诰命夫人,可是你开心吗?有这么一个一心求功名利禄的夫婿,你可有过花前月下山盟海誓之约?可曾受过怜惜呵护轻怜蜜爱?如果嫁进王府就是像你一样,我宁可自己找个会怜我惜我爱我护我的夫婿。”
“在真哥眼里,我是最重要的,财富权势都比不上我重要,前年大考之时,爹爹有心栽培要送他进科场,凭他的学识足以得功名,但为了我一句话,他宁可吃巴豆装病也不登那龙门!我要的不多,只是一个会爱我的男人。我早就知道会有今天,可是我不悔,有真哥对我的这份心,尝过真哥对我的情意.哪怕今天立刻死了,我也甘愿。”
一番话说来,两个人动容,于陈氏自不必说,就连窗外偷听的于环,也对这个自小心高气做得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姊姊佩服了起来。
好—会,于陈氏终于下定了决心。“好,那么今天晚上,你们逃吧,我会帮你们准备好盘缠。”
“娘,这——”于玉吃了一惊,“可是我一走,娘你脱不了干系,这不是害了你吗?”
于环这时也转到了门口,一手就推开门,“这的确不是良方。”
“你来干什么?你什么时候来的?”于陈氏大吃一惊站起,脸涨得通红,“你是来看我们母女的好戏,是吗?你听见了多少?”
于环依旧是淡淡地,“不多不少,全听见了。”
“你、你……”于陈氏喘了几口大气,终于定下神,脸色变得衷恳,趋前几步。“环儿,我知道我一向对你不好,可是你要如何对我出气都好,只求你别害你姊姊。玉儿若不走,会没命的。”
“不会的,环儿若要害我,只需把听到的告诉爹爹就行了,何必进来呢?娘,你别慌。”于玉倒是镇静自若。
于环眉一挑,注视着姊姊,犹如第一次见到她一般,她这个姊姊倒聪明得紧呢,看来一直以来她都小看了她。她同姊姊一向就不亲近,只从她的外表知道她很爱美、很有主见,也很心高气傲。可是从今天的一席话听来,她这个姊姊还不是普通的有主见。心中一动,即将出口的话在舌尖上打了一个转又吞回腹中,绽开笑颜道:“想必姊姊自己心中早有了计划吧?何不说来听听。”
于玉仔细凝视了妹妹一眼,唇边微微勾起,竟是胸有成竹。“真是奇了.竟是你来找我,原本我打算待会去找你的。”
于环挑了挑眉。“姊姊就算准了我一定会帮忙?”
于玉笑着起身,取来杯子,示意于环坐下,斟上一茶,复又坐下,而后转向母亲,“娘,让我们姊俩单独说话吧。你也该歇歇了。”
于陈氏看看女儿,见女儿一脸镇静,脸上才稍减忧色走了出去。
直至娘亲走了后,于玉才望向于环,“若一人蒙利才叫帮忙,两人蒙利可就叫交易了。”
于环品茶的动作一顿,笑道:“我能得什么利呀?你又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了?”
“听说近来京城里有个新的书画买卖人,看古书古画的眼光准得不得了.才三年昵,名号已经十分响亮,听说他叫丁匡卷。匡巷者,圈也;圈者,环也。环儿,你说姊姊这谜破得对不对?”于玉又自身边柜中摸出一碟瓜子、一碟酸悔,将瓜子推到于环面前,随手拈了个梅子人口,明眸斜斜向着于环一曝,“还有,妹妹,你以为你怎么会只有一个贴身丫环的?一品大官家的小姐,再怎么着,四个丫环的排场还是要的。此外,涵环楼花园角落的小门钥匙又是怎么会落到妹妹手上的,妹妹可还记得?”
是从于真手上骗来后,重打了一把,再把原来那把还他的。难怪当初大总管于真这么轻易就把钥匙给了宛儿,连问也没问一声。于环心下雪亮,原本她以为这一切是大娘对自己的冷淡,原来全是姊姊在背后帮忙,好让自己方便行事。
她的神思有一时的恍惚,原来自己一向看不起的姊姊,竟这么聪慧狡黠,不但看透了她的心思,还暗地里帮了她一把?
“傻了吗?”于玉吃吃一笑,又拈了个梅子入口。“怎么样?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想要的是什么了吧?我早就知道,咱们于家的女儿,全不简单。”
于环正要开口,忽地灵机一触,“姊姊,你尽吃梅子,是不是……”
于玉不避不闪,一迳含着笑。“要不然我这么巴巴地把你叫回来干么?”
老天!于环一手抚额,她以为自己已经是够大胆、够惊世骇俗的了,可是这个姊姊!老天,她比自己可要厉害得多了,居然、居然——连孩子都给他先有了!
“别发呆了,快说话,有喜之后禁不得累,动不动就想睡。”于玉毫不顾忌地伸了个懒腰,纤手轻轻揉腰。
惊吓过后,于环回过神来,蓦然间觉得好笑,十六年姊妹情谊,还不如今日的一席话相知得深,现在她只觉得面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真是她的亲姊姊。
于是第一次,她将自己的心事明明白白地摊了开来,“我只想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而于府二小姐始终是要嫁人的,我不想嫁,不想像娘一样埋没自己的才华,浪费了一辈子,只为了等候一个不值得的男人的回眸。”
于环忿忿咬牙,“是谁规定女人一定要依附男人才能活下去的?我偏不要!等我想出法子离开于府,逃寓爹爹的掌控,那可就天高任我行了,到时,我要开一家天下第一的书画坊。”
于玉挑挑眉,掩嘴而笑。“好妹子,你的志向可比我大多了,我只不过是挑了个自己中意的男人当夫君,违背了父母之命而已。你倒好,竟然想整个儿颠倒乾坤、扭转阴阳?”
“那又怎样?”于环倔强地仰刨、脸,“我在外面书画买卖赚得的银子养活我自己绰绰有余了。”
“现在只差一个离开的机会,”于玉笑得得意万分。“可是,现在环儿可想到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于环一呆。“我只有个让于真入赘的法子,可我要走就只有逃婚一途了。”
“何必逃婚呢,于府中出了此事虽是危机,却又怎知不会变成你的转机?虽说你姊姊我姿容出众,但那小王爷又未曾见过我,连这亲事也是对方求上来的,你且想想,光凭这两年来为那小王爷做媒说亲的人数之众,千金小姐的画像也不知他看了多少,怎么也不该会想要娶一个不知其貌、不知其德的女子,为何偏偏要娶我?难道此中没有蹊跷吗?以丁匡卷的男儿身分,难道还不能与小王爷论交?想办法知道这其中的原因,还怕没有法子应付此事?”于玉说到此,意味深长地点点妹子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