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死生相许……若此真为事实,慕容雪便不怪她为情牺牲他人,也牺牲了自己。
凌月心想,有人肯听她说说心里话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反正她已背上一身臭名,毋需避讳提及往事。
“该有十年了吧!十年前的我是个不知忧愁为何物的少妇,我和我相公过的是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直到五年前有一天,尹府的大爷出外打猎后,顺道来我们居住的小村庄转转,无意间看见正在河边儿洗衣的我,当下便决定要了我,于是他强行将我掳走,我相公还被打得遍体鳞伤……”往事历历在目,凌月不禁潸然泪下。
“尹府里的下人,包括少主皆不知此事吗?”
“大爷不让说,自然没人知道,大伙只当我是大爷三媒九聘迎取进门的黄花闺女。由于他以我相公的性命相逼,所以我只好全依了他。成亲之后,我对他极为冷淡,有时惹怒了他,免不了换来一顿皮肉之苦,没想到,几年后,我竟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遇见我相公,我们这对苦命鸳鸯对彼此皆坚贞不移,为了能再续前缘,我几经思量,终于逮到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在大爷酒中下了毒,让他一命归阴,可惜……少主太过精明,我们终究逃不过他的手掌心,被他布下的天罗地网抓了回来,我相公……他……”凌月一想到当年生离死别的情景,早已泣不成声,无力再开口。
“他一定死状甚惨吧!”少主想必不会让他好死。不需她明说,慕容雪也猜想得到。
这下子真相大白了,原来此事另有隐情。所有人都认为凌月水性杨花,原来她是有苦衷。
“既然蒙受不白之冤,你为何不将自身受到迫害之事公诸于世,也好脱去众人给你的罪名。”
“还能说什么呢?我相公丧了命,我的心也死了,不想解释什么,何况尹家人不会相信我的,只会认为这是我的脱罪之辞。唉!我之所以苟活至今,是想完成先夫遗愿,将他葬在我姑、舅的墓旁,可惜这比登天还难,少主已将他挫骨扬灰,我能立的只是他的衣冠冢……天可怜见,就算是这点小小心愿,我也无法实现。”
* * *
闲坐悲君亦自悲,百年都是几多时?
邓攸无子寻知命,潘岳悼亡犹费词。
同穴窗冥何所望?他生缘会更难期。
唯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 * *
凌月想起离别之初,相公给她的这些海誓山盟,泪珠更络绎不绝的滑落,好似没个了局般。
“我会想法子救你出去的,你的余生不该在此度过。”慕容雪不能忍受痴情之人受此残酷对待,若痴情有罪,世上有多少人皆是待罪之身。
“别痴心妄想了,这片林子除了从尹府直来的那条小径外,四周皆被少主布下阵法,误打误撞必定命丧黄泉;也就是说,若我有法子逃出这屋子,也没有能耐混入尹府,安然的走出去,事情不可能太顺利的。”
慕容雪并没有十足十的把握能救她脱离苦海,于是没再胸有成竹的保证什么,只盼她放宽心,好好对待自个儿才是真的。
“凌姐,我知道擅自来此是犯了大罪,若被少主知道,我大概小命不保,可你放心,日后我会更加小心,不会让人发现的。你放心,只要有机会,我会再来看你。”
“好妹子,我先谢过你对我的怜悯之心了,上苍保佑你大富大贵、多福多寿。这些年来,已经没人这般关心过我,你是唯一怜我之人……”凌月打从方才就一直泪流不止,原本早在她相公被处以极刑时,她的泪就已经流干,直至今日不知悲欢为何物,此时却被这么一个小姑娘唤醒早已死寂的情感。
慕容雪也不明白自己为何甘冒性命危险去帮助一个初次见面的外人,或许她这么做是为了尹千负,她想除去他的心病,想为他卸下肩上扛了多年的仇恨的砖块,真正在他冻结的心注入一股暖流,虽然她有时真觉得他是个可恶的男人,但就是忍不住为他做些自觉不值的事。
第五章
今日尹府上上下下似乎都在讨论同一件事,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的慕容雪问了婉秀才知道,原来尹千负有个义妹,此女为昆仑派掌门的掌上明珠,今儿难得驾临尹府。
尹府和昆仑派的关系可从四年多前说起。当年尹府的大爷出游遭仇家暗算,被杀个措手不及,幸得昆仑派掌门巧遇,率众弟子出手相救,方能脱险。当下,大爷便认掌门为义父,其女自然成了他的义妹,当时他已对凌月的冷淡感到不耐,便想娶这名拥有莺叹燕惭之貌的女子过门,无奈她竟钟情于尹千负。为了尹千负,她迟至今日仍未婚配,年已十九的她硬想和尹千负扯上关系,声称他与大爷既是兄弟,她是大爷的义妹,自然也是他的了。
尹千负为了卖她爹的面子,并未反驳这层关系。
“若音,多日不见,你爹可好?”尹千负与杜若音见面的第一句话并非问候她,惹她满心不悦。
“尹大哥,你好不公平,人家难得来一次,你却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杜若音只有在他面前才会尽其所能的撒娇,否则平日她可是个嚣张跋扈、城府深沉的女子。
随侍在尹千负身边的慕容雪对这般骄纵的大小姐并无好感,却让她生得一副好模样给引起了注意。
这个杜若音天生便是个美人胚子,只见她身穿红衫,外罩合领、对襟的半臂长衣,石榴裙的四角缀有十二响铃,且镶嵌着七彩宝石,一张俏脸上画了拂云眉,更以眉花奴样子妆唇,额上还贴了金箔片剪成的牡丹花钿,人比花娇,让人目光不愿移开。
“你是不请自来,没人要你来这儿受委屈。”尹千负不似在开玩笑,不过杜若音对他的冷淡倒也习惯了。
今儿一早,尹千负便吩咐柔卿上街去挑贺礼,因为再过几日便是刺史大人的生辰,这点礼数可不能少。
这下便只剩慕容雪伺候着,柔卿不在,她的心便七上八下,怕伺候不周,况且又有贵客上门……
“尹大哥,你别老说这种话让我难受嘛!讨厌,我是特地找你奕棋来着,近日我的棋艺精进不少。”
尹千负受不了她的纠缠,只好领她来到奕房。
待慕容雪将一切准备就绪后,两人便“厮杀”起来。
不过杜若音却一直心有旁骛,因为慕容雪这位旷世佳人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你叫什么?”她突然兴起打探慕容雪底细的念头。
慕容雪不知如何是好的看了尹千负一眼,因为不明白杜若音此举何意,所以心慌。
尹千负还不知杜若音心里在想什么吗?索性以故意的口吻说道:“她叫雪儿,是我的女人。”
闻言,慕容雪的惊讶更甚于杜若音,想开口澄清,却让杜若音捷足先登的叫嚷起来。
“尹大哥,你对女人一向没兴趣,所以没一个看得上眼,你不是一直拿这理由搪塞我的吗?怎么这会儿有了女人,我竟一点儿也不知。”她又气又急,任性的伸手将棋盘挥落,顿时棋子落得满地皆是。
“你管得未免也太宽了吧!我的事需要向你禀告吗?”尹千负冷静得让人畏惧。
本来好端端的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
杜若音只当他想以此打发她,让她不再纠缠不清,所以没当真,但慕容雪的确像极了从天而降的美丽仙子,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飘逸气质,与婢女的身份格格不入,教她怎能漠视这个威胁?
“只要你不拿话吓我,我自然不胡闹。”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惹恼他,连忙以撒娇的方式缓和紧张气氛。
尹千负沉着声说:“你该知道,我说话不会信口胡谄。”
这话掀起了她心中所有醋意,直想将慕容雪千刀万剐,以消心头之恨。
慕容雪不想卷入是非中,默默蹲下身,收拾无辜受到池鱼之殃的棋盘和棋子。
杜若音阴沉的望向她,忽地伸脚将她绊倒,随即狠狠踹了她一下,怒骂着:“狗奴才!瞎了你的狗眼,弄脏本大小姐的鞋……”
尹千负见状,立刻将杜若音架往一旁,随后上前将受了委屈的慕容雪扶起。
“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儿?”他心疼慕容雪,也不忘马上唤来下人,带杜若音至厢房歇息。
慕容雪一味的摇头,不让他正视她的容颜。杜若音踹的那一脚威力不小,练武之人的力道果真不同凡响,她觉得被踹伤的背部灼热不堪,还一阵阵抽痛,她不敢开口,就怕自己会禁否住落泪。
尹千负自责不已,如果自己注意些,她就不会受伤,加上她又不哭不闹,教他见了更是心痛。
“我让人找大夫来给你瞧瞧。”
慕容雪摇头,说什么也不依。
尹千负不知该拿她怎么办,突然想起朝中大臣赠的“金灵膏”,此药对跌打损伤很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