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二十九分半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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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他的朋友,」电话那头的声音娇娇滴滴,「他是来看我吗?」

  龚慧安已气结。天哪!他简直丝毫不顾她的尊严!他竟然如此胆大妄为在三更半夜里从她的床上跳起来十万火急的赴另外一个女人的约会?

  她已经气得说不出说来。

  「我觉得他是关心我的,」电话那头开始有意无意的自言自语,「这样我就很开心了」

  龚慧安不想再听。她砰然挂掉电话,披了睡袍,打开灯,穿衣镜中正好映著她苍白而愤怒的睑,像一个只会口出诅咒的蛇发女妖。

  「张静,张静,你到底要折磨我多久?」

  张静低估了她的反应。

  他赶到史淑暖家按门铃。没想到,开门的竟是一脸欢欣笑容的史淑暖。

  「请进!」

  「你——没事吗?」他一头雾水。

  「进来再说。」

  他坐在沙发上,一颗心砰砰跳得好厉害。原先以为人命关天,费尽那么大力气急著赶来救她,她却一点病容也没有

  「到底怎么回事?」

  「别板著一张睑嘛,我只是非常想见你一面」

  「你!」他又好气又好笑,「你开这种玩笑未免太过份了吧?谁教你这样的?」

  他记得她的姊姊是个温柔成熟又稳重的女孩。眼前这个年轻女孩未免太过无理取闹,性格相差太远。

  「我喜欢你嘛——」

  史淑援将身子挪近他。他这么一个大男人,竟不知何所措手足。

  「不要乱来!」

  「你好凶哟!不要这样,我是想你想疯了,张大哥,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拜托,你」

  「我是说真的,」史淑援用手指拨他的鬓发。此刻的她绝对不像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全身上下充满诱人的妩媚气息,使他有点吃不消。「我愿意为你做一切事情,只要你要,我都可以奉献」

  「天哪,你是不是看了太多下三滥的文艺小说——」他的脑袋依然保持清醒。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他岂可随意和一个无知少女胡来?

  「淑媛,下次不许你胡闹。」张静镇重警告,「我要走了。」

  他站起身,走了几步又回头,「下准你再打电话给我!」

  当他要关上门的那一刹那,他却听见一种十分尖锐的哀泣声,他忍不住回过头去,却见史淑媛拿著一把剪刀,做势要往手腕上划!

  「你做什么?」

  他冲过去抢过剪刀,「你这个笨蛋!」

  史淑暖哇哇哭了起来。「你不理我,你不理我你对不起我姐姐,你也欺负我我不要活了——」

  「胡说什么?」他猛力摇她,「你清醒一点,我跟你之间什么事也没有!不要再把你姐姐牵扯进来!」

  她与他纠缠到天亮,直至困倦万分才肯睡觉,张静已然累得剩一缕游魂。他已怀疑史淑媛有精神妄想症——他不过与她吃过几顿饭而已呀,而她竟然用这种可怕的精神折磨方式对待他!

  他发誓,再也不上这个小女孩的圈套。

  当他拖著千斤重的身子返回住处时,赫然看见更令他难以接受的结果。

  龚慧安将他所有的行头像垃圾一样全都堆在门外!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大的羞辱!当下他再度觉得龚慧安是个极度阴狠而鲁莽的女人!她竟然能因为一通午夜电话而莫明究里的给他这个惩罚!

  他彻彻底底的觉得自己被侮辱了。

  可是张静还是张静,他在忿恨之余还够冷静。他蹲在地上慢慢整理好自己的东西,然後叫了一部搬家车来载走它们。

  他无处可去,只得载到虞秋妮的住处。

  她会收容他,他知道,她是一个当不了情人之後可以当朋友的女人。

  他暗自发誓这一辈子再也不再见到龚慧安!

  「她只是一个可以陪她共患难不能和我共患难的女人!」张静恨恨的想。

  虞秋妮惺忪著眼为他开门。一见他的落魄模样,立即明白有变局。

  「请先收容我的东西。」他无奈的说。碍於情面,他不想多做解释。

  「这……好吧,先放客厅。」虞秋妮忍下住打了个呵欠。

  「可以进去坐坐吗?上班时间还早」

  「不太方便。」虞秋妮淡淡回答。「我建议你到对面麦当劳吃个早餐。」

  他懂了。她里边另有人。她没有等他。

  他也没有权利怪他,是他违约在先。

  这是张静人生至此中最惨的一天。

  第十七章

  六月四日,张静在东京。

  这一年,他奉公司之命,来此做为期一年一期的研习。

  深夜,没来由的睡不著,打开电视,正报导北京天安门镇压事件,一幕又一幕沭目惊心。

  他不忍再听关掉电视机。「这个世界的人什么时候能够懂得和平?」他问自己,然後摇摇头,「不可能。」他说。

  人人冲动的世界。一个人的冲动与不理性的决定,伤害好多人的性命。有时只为了一点点面子问题,有时为了名,有时为了利。

  这时候他突然想到龚慧安。何必谈到一国之事?她与他,只是两个人,单纯不过,不为名,不为利,常常只因为一点点面子问题,互相伤害。

  那些伤害都不浅,尽管他们都是善於疗伤的人,可是,彼此带著伤痕上路,可不是一件可笑又无聊的事?如今他们已不再像从前那样年轻了,没有那么多必要把时间耗费在无益的事上。

  他渴望见她。

  这个念头使张静难以入眠。

  对她的想念是一匙一匙累积的,现在已经溢满了心中的瓶子。人在国外,特别孤单,尤其在这种霪雨连绵的夜里,他的瓶子打翻了,倾泄满地。

  她过得如何呢?一个人?还是跟另外一个男人在一起?她还那么任性吗?嘴角是否仍带著骄傲的微笑?她能应付所有的风浪吗?

  每一刻他都在想著她。

  当思念孳生而不能以理性制止时,如万虫钻心。

  张静决定出去慢跑。「也许运动运动会好吧。」他对自己说。

  撑著伞在深夜的巷内中慢跑,转了几个弯,下知下觉跑到一家国际饭店前。

  「打个传真给她吧!」

  有个声音如此命令他。「丢掉你的面子问题,或许你才看得见自己的心事。」

  於是他给了她一封电传:

  「慧安:

  记得六月六日之约吗?这个约定应该还有效吧?

  日落之前我都在明治神宫前等你。

  张静。」

  写完觉得少了些什么。好像诚意下够,不足以说服一个女人来看他。他有点担心。

  「写好了吗?先生?」彬彬有礼的职员在询问他时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嗯等等。」

  他飞快的在末尾加上一行字:P.S ·Iloveyou!

  两颊酣热了起来,赶紧递了出去。

  「是给女朋友的吗?」日本人和他抬杠,「真是幸福啊!」

  我爱你——全世界共通的语言。日本人的英文再破都看厪。

  张静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回宿舍後他终於睡著了。不过,梦中的他非常紧张。好像回到了念小学的时期,面对一张默书的考卷,怎么样也写下出来。

  第二天清晨便醒了。例行上课,不曾认真听,魂都在九霄云外,食也不知味。

  「她会来吗?」他一直想著同样的问题。

  六月六日午夜零时,他开始近乎歇斯底里的告诉自己,「如果她不来,不要灰心,不要在乎,日子还是得过下去,漂亮的日本女孩其实到处都是(唉,到处都是又怎么样呢?),也许会在明治神宫前等到一个松田圣子或浅野优子,吉永小百合那种型的也可以」

  到外头的便利商店买了一瓶清酒,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他才真正入睡。

  六月六日,最长的一日。

  眼看天色暗了下来,游人们已逐渐散去,只剩他一个人,呆呆的撑著一把伞,而雨越下越大,单薄的伞挡不住四面八方打进来的雨丝。

  「算了,算了。」他不断告诉自己。「她不会来了,她或许买不到机票,或许赶不上飞机」

  五点二十九分。他要自己再等五分钟。大雨已滂沱,他全身湿透,忍不住发抖。「为什么我要在这里扮演一个文艺剧的男主角呢?」他开始埋怨自己,「那不适合我,唉,我实在不应该牺牲自己来扮演这样的角色。」

  他越发抱怨自己的无辜与无聊。

  就在天边一声响雷陡然降下来的那一刹那,他心里的冰全部溶解。

  「张静!」

  暮色中的远方走来一个瘦伶伶的身影。「不就是她吗?不就是龚慧安吗?」是的,她用一种兴奋而焦急的语气喊他。她没有带伞。

  他急忙冲向前去,把她紧紧抱了起来。在他冰冷的手碰触到她冰冷的身体时,莫名的幸福感使他像触电了一样,每一根血脉都自在地散发著暖意。

  感觉她只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失落了很久,又找回来了。他找得好苦好苦。

  他是她最重要的宝贝!龚慧安依著他的胸膛这么想。他不知道她费了多少力气找来!她推掉多少既定的重要会谈,不惜冒爽约无信的危险,只为赴他的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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