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前世今生三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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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实话,在警局做口供实在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那种情形,是让任何一个清白无辜者都感到压抑的,什么叫“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真要是被叫了门,做不做亏心事都要吓掉半条命的。

  口供录了整整一天,从“王朝”董事长何敬之到保安阿清、茶水小妹、以及众模特儿一一问到,最后目标集中在宋词、元歌两个人身上。

  “宋词?元歌?”我大惊,“不会是她们两个!”

  “现在,你的玉饰展,我只有另安排人手了……”何董事长苦恼地摊摊手,“我也不希望是她们,可是审讯结果表明,只有她两个的做案嫌疑最大。”

  “为什么?”

  “案发那天晚上,她们两个都留在公司加班,走得最晚,也都知道藏玉的地方在七楼经理办公室,又都同秦经理发生过争执。保安说,那天元歌先离开大厦,衣冠不整,一脸怒气;接着宋词走出来,手里拎着一大包东西。她们俩离开的时间相隔不到十分钟,与法医鉴定的死者被害时间吻合。这一点,大堂监视器的录像带可以证明。”

  那录像带的拷贝我也看过,上面清楚地显示出元歌和宋词先后离开大厦的情形,元歌的脸上,美艳中透出杀气。那样子,正像是何敬之说的――“衣冠不整,怒气冲冲”。

  “可是这也不能说明就是她们杀了秦经理呀。那些模特儿也都知道玉今晚收藏在大厦里,还有一些了解内情的记者……”

  “已经做过排查,每个人都有充足的证据证明当时不在现场。只有宋词和元歌两个人嫌疑最大,又没有时间证人。而且,元歌已经承认在那天晚上同秦经理发生过争执,原因是姓秦的想侮辱他,可是拒不承认杀人窃玉。做案现场也取到了她的指印与脚印,证明她确实到过做案现场。”

  “宋词呢?宋词又为什么被拘?”

  “秦经理死因已经查明,是酒后被人从脑后用酒瓶击昏,然后以长统袜勒死的,头上还被套了一只大号保险套。你可能不知道,宋词一直与秦经理不和,最近因为升职问题还同他吵过架……”

  “我知道。”我闷闷地答,耳边忽然响起元歌的声音——“全公司只有一个人敢当面骂秦经理色狼,那就是宋词。有一次她为了矿泉水广告的事和老秦吵起来,居然诅咒他早晚有一天被长统袜和安全套闷死!”

  我的心已经灰了一半:“那现在怎么办?”

  “我们已经通知保险公司,希望可以对您做出补偿。拍卖会的事儿,我也安排了人手……”

  我不耐烦地打断:“我不是说玉,是说宋词和元歌。她们现在怎么样?”

  何某要愣一下才想起来回答:“还在警察局接受审讯,除非能提供不在场证据,否则起码还要审几天,不能探监,不能保释。”

  我一边太阳穴忽然剧烈地疼痛起来。

  第十二章

  情愿下地狱

  秦归田的死让我在忽然之间对生命产生了极大的怀疑,如果它可以消逝得这样轻易而彻底,那么它又何曾真实地来过?对于死亡而言,他生前是一个第三者或者是一个恶魔究竟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人们的谩骂与歌颂又与他何干?

  生我之前,我在何处?我死之后,去往何方?一个生命像花草一样依时开放,但是究竟是风吹开花蕾,还是花的绽放释放了风?

  不知道花朵有什么认识,但是我记不起三岁之前的任何一个细节,那时我已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已经饿了会哭饱了会笑,可是我居然没有记忆,那么我思想到底借助什么而产生?在生出之前又寄存于何处?是像知识一样由父母暂且保管,等到日后再不断灌进我头脑中的吗?那么我死之后,这些知识与思想又还给了谁?他们存在的时候并没有任何具体的形式,也不该因为一个具体形式的消亡而消失。它们应该仍存在于空气中的,在冥冥中寻找另一个载体。

  生与死的大问题将我纠缠得头痛欲裂,恨不得从脑子里面伸一只手出来把思路理理清楚,拂去浓烟迷雾,让我看清案件的真件,还宋词与元歌以清白。在北京,我统共只有这两个朋友,如今她们忽然同时被抓,而我爱莫能助。

  尤其是,她们的被拘同我有关,因为我的玉。

  我们三个人,就像被一道无形的咒语禁锢,有一个流行了几个世纪的古老游戏在逼迫我们入彀,使我们在完全不自知的情况下跌进陷阱,疲于奔命。

  现在,终于有人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可是游戏一直没有完,我们也就只得为了自己并不了解的游戏规则所驱使,裹胁其中,不得释放。

  她们的同时落难使我越来越坚信一切与仇恨有关,与我们前世的因缘有关。我不能对她们的遭遇袖手旁观,若无其事。可是,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我抱住头,疼得呻吟起来。在这种最迷茫无助的心情下,我唯一的念头,就是想见张楚。

  我想见到张楚,在痛苦与烦恼将我吞噬前,不顾一切地想见他。

  可是,我不知道该怎样找他,给他打电话吗?约会他吗?不,我不敢。我怕被他轻视。他已经拒绝了我了,让我再怎样开口求他?

  我来到他校门前的公交车站。

  我知道他每天是坐这一趟车上下班的,也知道他今天下午有一堂课,我相信,只要等在这里,我就一定会见到他。不论天塌地陷,我只想,再见他一面。

  他下班的时间到了,可是,他没有出现。

  我等在那里,愿意将自己化为一尊回首盐柱,只要,可以等到他。

  等到,天荒地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色渐渐地黑下来,人流从密变疏,直到每次车到站只有几个人上下,仍然见不到张楚的踪影。

  我徘徊在公交车站,心里充满绝望的孤寂。他讲课的声音又响起在我耳边:“中国古代神话,都是些很寂寞的故事,有种悲剧精神,像夸父逐日,像女娲补天,像嫦娥奔月,像精卫填海,充满孤独的意味……”

  夸父追不到他的太阳,精卫填不平无底的大海,我,是不是也永远不能等到张楚?这是老天对我的惩罚吗?罚我爱上一个不可以爱的人?

  失望和自卑潮水般将我淹没。

  宋词和元歌在警局中被审讯,而我,则被自己的心审判。

  霓虹灯渐次亮起,末班车也过了,我不知道自己已经等待了多久,总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吧?

  秦归田死了,宋词和元歌被拘留了,没有一个人可以帮助我,安慰我。在这广阔的世间,我是这样渺小孤独,而由于张楚的冷落,这份渺小就变得更加刺伤。

  四肢僵硬地,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咯咯”声,我昏昏然地走进一个小巷,有几个阿飞坐在路灯下打扑克,见到我,一起吹起口哨来。

  我听不见也看不见,迎着他们无畏惧地走过去,让我毁灭吧,让那个纯洁的充满爱的幻想的唐诗从此消失!让我从没有在这个世界上真实存在过。

  路被挡住了,有嘻笑声响在耳边:“小姐,一起玩玩?”

  我茫然地抬头,看着那一张张淫笑着的脸。一只有纹青的手抓住了我的胳膊:“妞儿,给我来。”意识回到我的脑海中,我害怕起来,推开眼前的人往回跑,然而提包袋被人抓住了,接着,我跌进一个阿飞的怀里,天旋地转间,无数张嘻笑的脸对着我俯冲下来。

  “啊!”我再也忍不住,高声尖叫起来,抓我的阿飞吓了一跳,“喊什么?你想把警察召来?闭嘴!”

  “对不起我来晚了。”这时我听到张楚的声音从天而降,他仿佛突然从地底下冒出来一样,一手拉过我,对那些阿飞说:“她是我女朋友,约好了在这儿等我。你们认识她吗?”

  “不认识。是你女朋友,你带走好了。别再放她出来乱走,勾引人犯罪啊?”阿飞们嘻嘻哈哈地说着咸湿话,张楚一声不响,拉了我便走。

  我呆呆地跟着他,脑子里混乱一片,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又等待得太久,人已经木了,加上刚刚受了惊,我有些转不过筋。

  直到在咖啡啡馆坐定了,仍然没有想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点燃一支烟,默默地吸着,一言不发。

  然后,我渐渐清醒过来,将思路理出一个头绪。没有道理他会像一个先知那样出现得那么及时,刚好在我受到流氓调戏时从天而降,他一定是早就发现我了,当我在站台上等他时他就发现了,却故意不出现,只远远地注意着我。这样说来,我倒是应该感谢那几个阿飞了。

  我轻喟,低低地问:“如果不是那几个阿飞,就算我等到天亮,你也不会出来见我的是不是?”

  他看着我,不语。

  我再问他:“我真的,就那么让你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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