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快点走!”他皱眉头,开门将她推往门外。
“元……”她抓住他的手,眼眶红了,几乎要落泪。好,她会去学校,可是……“你一定要等我喔,等我放学……”
拜托!他是感冒,不是癌症末期……
“是是是,”他敷衍地点头,“我会撑到你回来再合眼……”
将她推出门外后,他关紧门。
总算能休息了。他走到厨房,从药箱里拿出温度计帮自己量。体温。老天!快三十九度,真发烧了。
喝了杯热开水、服用退烧药、拿了冰袋、打了通电话给护士小奈……他走向卧室,准备躺到床上睡个觉。
他讨厌感冒。
有时候,他宁愿生个会致命的重病,也好过受到像感冒这类小病的折磨。
他缓缓合眼,清醒时可以躲避的梦又回来了……
念大学时,他的成绩很好,知道他选耳鼻喉科,教授、同学们都很讶异为什么他不选外科、脑科那些更富有挑战性的组别。面对他们的质疑,他只是淡淡一笑,说,没什么,因为我很讨厌感冒。还记得他小时候常常生病,三不五时老发烧,寂静的夜里他的身体就像被火烧的般滚烫难受,但他的四周却总是空荡荡的;他妈妈请的佣人在房间睡着了,而他妈妈呢?他总不晓得她去了哪里……他一个人和病魔奋战,甚至拖着病体帮自己换冰袋……
有一次感冒太过严重,差点转成肺炎,最后竟送到医院,他醒来时见到他妈妈坐在病床边,露出担忧的神情,她真的被他吓坏了。那一刻,不争气的泪水滚落,他突然明白他妈妈是担心他的,但她永远也不可能照顾他,他得靠自己。
其实在他心里,他希望凌子韵能留下来陪他,他恨透这般的寂寞,就像坠入深沉的黑暗,见不到底……他渴望的只是一双温暖的手,温柔地触碰他……
朦胧中,耿怀元隐约感觉到有只手在他脸上移动,那样轻柔……他梦里的乌云渐渐散去……
睁开眼,他看见一张清丽的脸蛋,凝望他的眸是如此专注,仿佛她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人。
“你醒了!”凌子韵见他醒来,开心地笑了。
“我……”他想起身,却被她强按下。
“不可以起来!你虽然退烧了,还是要躺着休息。”
耿怀元无奈地睇她一眼,“你怎么在这里?”该不会偷跷课跑回来吧?
“放学了,”她理直气壮地说:“现在已经下午五点多……”
下午五点多?原来他睡了那么久……此时,肚子不耐饥饿地响了起来。耿怀元扬了扬眉,看样子还是得起床吃点东西,可不能饿坏了。
“别动!”见他又想起身,凌子韵赶紧阻止他。“你乖乖躺着,我已经煮好东西给你吃。”说完,她踏着轻快的脚步离去,突地,她又探头进房间,警告一句:“不可以起床喔。”
简直像个老妈子。煮东西给他吃?那个连炒菜该放多少盐都不知道的小鬼竟要煮东西……他忍不住想笑。 平躺在床上,他盯着天花板,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四周太安静了,静得让他心烦意乱。
还以为自己已经习惯寂静,从何时开始,他想要听到声音……某个人的声音……
“来了,超级好吃的稀饭跟汤!”凌子韵笑咪咪地端着食物进门。寂寞感在瞬间被驱散,他想听到的声音难道是她的?
耿怀元坐起身,眼前是一碗热稀饭配个鱼罐头,汤是昨晚没喝完放进冰箱拿出来再热过的……算了,反正他也没期待她会做出什么好莱。
他喝了口稀饭,胸口慢慢暖了起来。
“元元,你刚刚睡得好熟喔,是不是在做梦?”她都不忍心叫他。梦……他的眼眸一黯,闷闷地回:“没有,我没做什么梦……”那梦不提也罢。
“可是,我听到你喊我的名字喔。”凌子韵坐到地板上,柔软的身子倚靠着他。
喊她的名字?耿怀元吓了一跳,“我说了什么?”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凌子韵歪着头,想了想,“你说……‘子韵,我好爱你,我不能没有你……’”
耿怀元听了,脸色顿时一阵红一阵白!不会吧?他真说了那种话……“唉,子韵,那是梦话,别当真。”他尴尬地笑笑,绝对是睡昏头了。
“元元,没想到原来你对我用情那么深,连梦里都忘不了我,平常干嘛装呢。”她戳戳他的手臂,很开心地说。
误会,是误会!“子韵,你要知道,人一发烧就脑袋不清楚,根本不晓得自己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凌子韵睁着一双大眼,看他一副急欲辩解的模样,忍俊不住噗味笑出声。
怎么了?有什么好笑的?耿怀元一时愣住,他可是很努力在解释。“你好笨,”她朝他吐舌头,“我骗你的啦!”他哪有讲什么梦话。啊?他的脸色瞬间转为一阵青一阵黑,这个小鬼,他又被她耍。了!
“我吃饱了。”他赌气地把餐盘递给她,随即窝进被子里。想他堂堂一个大男人,老被个小女孩玩弄,面子真挂不住。
凌子韵把餐盘放到一旁的地上,趴在他身上,柔声地说:“元元,我喜欢你生病。”
这没良心的小鬼头……“为什么?”他没好气地问道。
“因为你会乖乖地待在我身边。”
凝望她真诚的眼眸,他心里蓦地一动,某种异样的情愫缓缓蔓延开,生平头一次,他觉得自己可能恋爱了,那感觉让他既惊讶又恐惧。
他爱上她了是吗?他真的对她动心? “元元,你是不是想睡了?”见他好半晌不出声,凌子韵以为他累了。
“呃……嗯……”他含糊其词,脑子里都是关于她,他对她到底……凌子韵伸出手,覆上他的额头。
“你安心睡,学一下我再进来陪你。”
她凑上前的脸蛋离他好近,他有股冲动想搂住她纤细的身子,吻她的唇。
但他终究没有出手,看着她拿起餐盘,起身离开。
然后,世界又沉入一片寂静。 耿怀元摸摸自己的额头,还有些许残存的温暖,是她给他的。现在他可以确定,他想听到的声音县她的,他想见到的人是她。
那就是爱?他爱她?
※ ※ ※
耿怀元再度醒来时,天已经全黑,他抬眼看墙上的钟——晚上十点多。
凌子韵趴在他身上睡得很熟,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她柔软的头发,心里竟莫名觉得幸福。
会觉得生病是件快乐的事,别人听了大概以为他发神经病。
其实,他明白这样的心情是为什么.因为她陪在他身旁。
“我该怎么办?”凝视她的小脸,他喃喃地说。口气是如此无奈。不惊动她,他悄声下床,进浴室冲澡。
他该怎么做?
旋开水龙头,温热的水从他的头上倾泄而下。
本来只想疼爱她.却没想到竟会真的动心,已经动心,就无法再收回,爱了,就希望对方也爱自己……他一直觉得,即使凌 子韵说爱他、喜欢他,但他始终不真信她的话,也从不当一回事。而现在……就算她的爱是错爱、是依赖、甚至是寂寞,他也希望能拥有她。
走出浴室,耿怀元见到凌子韵已经醒来,她收拾好东西,正准备离开。
“元……”凌子韵语带歉意地说:“对不起,我睡着了。”本来还说要照顾他,结果竟忍不住就睡着了。
“哎,”耿怀元故意搔搔头,调皮地说:“难怪我梦到被一只猪压得透不过气,一醒来才发现是原来有个人趴在我身上睡觉。”
“我才不是猪!”她抗议地嘟嘴。
真可爱!见她涨红一张俏脸,水嫩的肌肤泛出嫣红的色泽,是那样动人,让他……
怎么了?凌子韵觉得他瞧她的目光有着超乎寻常的热切,那让她浑身不自在。
“元元,我回家了,明天再来找你。”凌子韵猜想也许他累了,还是让他多休息。
“你要走了?”耿怀元不自觉口气急迫地问,仿佛希望她留下。
凌子韵愣了愣,点头,“嗯,已经超过十一点……”真怪了,以往不都急着赶她走?
“喔……”好像也没理由不让她走。
看到耿怀元露出落寞的神情,凌子韵顿时心生不忍。她说错什么话、做错什么事?为什么他看起来很难过、很沮丧?
“元元,你舍不得我走哦?”她故意开玩笑地说。
“是啊。”
对上他坦白的眼眸,凌子韵一时手足无措,低下头。他怎么了?他应该会翻个白眼,赶她走啊,怎么会……真的好奇怪……
“好吧,那你把你的床分出一点位子,我就陪你喽。”抬起眸,她又笑吟吟地说,这样应该就可以吓到他了。
她对他果然……耿怀元没有回话,只深深地凝望着她,她对他的感情究竟是什么?只是一场追逐输赢的游戏?她究竟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