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没有坏心的后母和恶毒的继姐,可我与灰姑娘依然没两样,只是个平民女子,或要说貧民女子也行。而他,是大企业的小老板,与高高在上的王子无异。灰姑娘与王子最后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那毕竟只是在童画里……
算了算了,不想了。我用力摇摇头,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以后如何呢。
我站起身跺了跺脚,左右摇晃着自己的身子,然后我看见朝我走来的他。看了他两秒钟,我也慢慢步下阶梯,朝他走去。不过我真的很懒得走,下了阶梯,我就不再往前走了,站在原地看着他,等着。
他来到我面前,脸上带着笑,问我:「刚才在想什么?」
「想……」我歪着头看他,想了想,我摇摇头。不知道,现在不想与他谈这个。「等一下吃饭再告诉你。」
他点点头,牵起我的手,在广场上漫步着,就像这儿的其他许多情侣一般。
不过,我们没有仿效那些情侣们躲到树丛中玩亲亲。绕了一圈,他就带着我吃晚餐去了。
今天我不想在外面吃,所以我们买了饭菜回到他的住处。我慢条斯理地吃着晚餐,只字未提方才说过要告诉他的事,他也没追问。
牛肉燴饭分量好多,一半没吃完我就饱了。挣扎地多吃了两口,我放弃了,将餐盒推向他。
「吃不下了?」他笑着问。
他总说他是我的垃圾筒,专门捡我吃賸下的东西。他真的很厉害,我很貪嘴,什么都想吃,但什么都吃不完,每回与我在一块儿他几乎部得吃一人半份的食物,却也没见他长出一丝的贅肉,仍是与我初相识时一个样。
「嗯,吃不下了。」我散漫地点着头,漫不经心地说:「我到今天才知道你是我们公司的小老板。」
他吃饭的动作停了下来,抬起头看我。
他会说些什么呢?我也看着他想道。他会心虛的向我道歉?或是理直气壯地怪我没神经?还是一派潇酒地不当一回事?不对不对,他的表情看来都不是。
他没吊我胃口,很快地给了我答案。
「然后呢?」他含着笑问我。
是了,这才是我认识的他。
「然后……」我扯了扯唇角。「然后我们就从窮书生与荷花精变成了王子和灰姑娘。」
他笑出声来。
「那也不错呀,王子和灰姑娘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他唸着童话中不变的结局。
「那是童话。」我皱了皱鼻子。
「窮书生与荷花精也是神话。」他笑着说。然后他斂去笑,正色看我。「你以前就知道我的家境不差,现在知道这个,有什么分别吗?」
我静静地注视了他好一会儿才回答道:「有。以前我以为你是有钱人,现在才知道,你不是有钱人,你是非常有钱的人。想像与现实是有差距的,猜想着你很有钱,与真的知道你非常有钱,那种感觉是不同的。现在我突然觉得我们两距离好远。」
「有钱人与非常有钱的人有什么分别吗?我还是我呀。」
我双手撑起下巴看着他,看了好久好久好久。
我好像太庸人自扰了。以后的事很难说的,也许,明天我们一言不合就分手了,甚或,待会儿我回宿舍的路上就被车给撞死了也不一定。不过我没有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因为我知道说了他一定不开心。
他握住我搁在桌上的手,拇指抚着我的指节。
「不管我出身于什么样的家庭,我就是我,我们之间不会因此而有所改变。」
我努力地扯出个笑容。
「我知道。」
他看了我许久才问道:「你在怪我瞒你?」
我摇摇头。
「你也不算瞒我,我们只是不曾谈过这个话题。」我真的没有怪他。不过,他接下来说的却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
「我确实是刻意瞒你的。」他静静地说。
我动也不动地瞪着他。他是故意瞒着我的?为什么?
「刚认识的时候,我说过你对有钱人有偏见记得吗?」待我点了点头,他才又继续道:「我一开始确实是这么以为的,所以找不说。后来,我明白了你并没有偏见,可是我还是没有提起这件事,我怕的就是现在这样。我不要你因为我是有钱人或是非常有钱的人而与我疏离。」
「我没有。」我连连摇头否认。
「你有,你现在就是这样。」他的态度是少有的坚決。「你说过,我是不是有钱人不重要。我就是我,你忘了吗?为什么因为知道了我的身分而有所改变?」
我不语了。将手抽回来,我盯着电视瞧。或许,他说的没错吧?我是在乎的。时至今日,我依然认为门当户对是颇重要的。结婚是两个家庭的事而不只是两个人的事,两个人出身于貧富过于悬疏的家庭,无论是价值观、生活习惯甚至是人际交往等等都有着极大的差异。更遑论貧的那一方会被指为攀龙附凤、貪图财产……
而今我彆扭的更大原因是,我们的交往从来不曾规画过未来,我所设想的种种,很有可能都只是我自己的一廂情愿。
他也没再说些什么,停了会儿,他将没吃完的餐盒合上。
这是第一次,他第一次没将饭吃完,也是我们第一次出现这么僵的局面。我觉得这是自己的错,是我将气氛弄拧了。看了餐盒一眼,我却没有勇气看他,只得假裝认真的直盯着电视瞧。
现在电视上播的是我从来没看过的一齣连续剧,我一向不受看连续剧的。我知道他也不爱看,可是我们都没有拿起遥控器转台。
虽然从没看过,不过看了一会儿我就明白了出场人物彼此间的关系--出身平凡的女孩与富豪公子相恋,又是一个灰姑娘的故事。这一幕演的是男主角的母亲上门去找女主角,指责她拜金,妄想飞上枝头当凤凰……什么难听的话都出笼了,目的就是要她识趣点,离开男主角。而女主角「善良」地首肯了……
我直觉地抓起了遥控器想转台或关掉电视,可是犹豫了半晌,我什么也没做。
放下遥控器,我起身来到阳台上。
我听见他关掉电视,起身走动。过了好久,他也到阳台上来站在我身旁。
「对不起。」我说,并没有看他。
「为什么道歉?你并没有错。」
我还是没有看他。我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总是在向他道歉,而他总是对我说我并没有错。其实时常,连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道歉,总之道歉的话就是脱口而出了。
他扶着我的肩让我面对着他。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凝视着我。
与他对视了许久,我突然有些明白自己为什么向他道歉。
他总是这么的温柔,这么的包容。我从来不是任性的人,与人相处一向都是我在扮演退让的角色,可是遇见了他,我却成了备受呵疼的一方。
对其他人的退让非关什么体帖善良,只是因为懒得计较,总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是他不同,因为明白他对我的疼惜,所以我更不愿他不开心,尤其不许自己令他有一丝丝的委屈,即使我是无心的。
我又突然想到了我勸小爱的话--喜欢就是喜欢,没有什么配不配的。
我不是为了安慰小爱才这么说,我是真的这么认为的。只是既然如此,我在介意什么呢?说实话,我自己也釐不清。
想了许久,我才试着对他表达自己的感觉:「我不知道我在介意什么。或许我是害怕方才连续剧中的情节发生在我的身上吧?我也不确定,我就是觉得不安。」
「我绝对不会让那种事发生在你身上。」他缓慢而坚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