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地,他抬起头来看我。
「你会被我传染的。」我静静地说。
「你不生气?」他没理会我的话,反问我道。
咬着唇,我摇了摇头。
他脸上有了淡淡的笑,抬起手将我的发拨到耳后。又看了我一会儿,他才说:「把衣服擦一擦。」说完,他自己也抽了几张面纸开始收拾桌面。
看了他一眼,我低下头清理自己的上衣。不过,衣服上沾染到汤汁,仅是以面纸擦拭实在是起不了什么作用。擦了两下,我也就放弃了。一抬头,我竟然发现墙上钟面时针正介于十二与一之间。
我看了看窗外,一片漆黑,不过我仍是心存希望地问他:「现在,是中午十二点吗?」
「现在是凌晨十二点。」
「凌晨十二点……」我又抬头看向墙上的时钟,不,不是十二点,再十五分钟就要一点了。我昏睡了大半天……
「你要不要去沖个澡?刚才退烧应该流了不少汗。」
「我……我要回去了。」
他怔了一下。「现在?」
「嗯。」我点了点头。「我想洗澡,你在我没办法……」
我的话渐渐隐去。他会怎么想?以为我当他是小人防着?我真的没那个意思。我不是不信任他,只是想到自已赤裸着身子洗澡时,他与自己只有一扇门之隔,我就是觉得不自在。可我又不知该如何解释,怕自己愈描愈黑。
我没再说话,不过他似乎读出我的想法。拎起钥匙,他说:「我送你回去。」
直到进了电梯,我才吶吶地开了口:「对不起。」
「傻瓜,道什么歉?」他笑着说。
我没有回答,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是一迳地低着头。所以,我看到了他的手握住了我的。看着交握的双手,我咬了咬唇,泛起微微的笑。
我们就这么一路手牵着手回到我的宿舍。
第三章
我几乎从来不加班,不是因为我的工作效率特别高,而是因为我懒,非不得已我绝对不会往办公室多停留一分钟。不过今天例外,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半个小时了,我还待在办公室里,其希望能够一直待下来。
这个改变不是因为我的工作赶不完,更不会是因为我的人生观突然大转变,而是因为我今天突然接到我亲爱的母亲大人打来的电话,告诉我她今晚要到台北来。迟迟不愿下班只不过是我在欺骗自己,拖延与她见面的时间。
倒不是我与母亲感情不好,而是我知道她此番北上,八成又是为了逼婚而来。
又得再重申一次,我家在乡下。乡下的乡亲们几乎个个都早婚,别说与我同年,即使比我小好几岁的表弟妹们都已是几个孩子的爸妈了。像我这般年近三十还未婚也没个男朋友的「老女人」,在亲友们的眼中是个大异类。所以老妈三天两头想替我安排相亲。其实我倒不是这么排斥相亲,而是不喜欢她安排的对象,都是「哨某」的男人,相亲当天就在敲婚事了。
最后一次被骗去相亲的对象是户养猪人家的小老板。我都还没搞懂怎么一回事,男方就开出一堆婚后的规定--他们「不计较」我的学历比他高,只要我婚后辞去工作,回到家里帮忙养猪,并且「至少」要生六个孩子……我不太明白,他们到底是要我养猪,还是要将我当猪来养?
上过几次当之后,我学乖了,老妈一有动作,我就闪人。被我躲过几次之后,老妈索性转移阵地,三不五时就北上来逼婚,顺便叫台北的大姑姑帮我找对象相亲。
「可文,你怎么还不下班?」同事有些讶异地看着我。
「我马上就要走了。」我朝她例出个笑。
她也回以一笑,摆摆手,先离开了。
她离开之后,我上扬的肩角又垂了下来,不禁数了口气。算了,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我终究得去面对的。收拾好东西,我以牛步缓慢地走出办公大楼。只是一出大楼见到坐在人行道的椅子上的人我便楞在当场。待回过神,我三步做两步跑上前去。
「妈,你怎么来了。」
「怕你跑了,我特地叫你大姑姑陪我来等你。」老妈有几分得意地说。
我有些怨懟地看了大姑姑一眼,她一向最疼我的,怎么也跟着老妈胡闹?
「先去吃饭吧,你妈坐了一天的车,累坏了。」大姑姑含着笑对我眨了眨眼。
我蹶起嘴看她们两。「你们又想安排我去相亲,对不对?不要了好不好?我相亲相得好累。」
「不趁现在,等老了你想相亲人家还不理你呢。」老妈瞪大了眼。
果然被我料中,她这趟北上又为逼婚而来。癟着嘴,我什么也没说。
「今天没有安排相亲。」大姑姑笑着。
「真的?」我求证地问道。
「大姑姑保证。」大姑姑肯定地点了点头。
有了大姑姑的保证我就安心了,她从来不曾骗过我的,所以我乖乖地跟着她们到餐厅去打发今天的晚餐。不过我似乎安心得太早了,从公司大门口往餐厅的一路上到开始进餐,老妈的一张嘴没停过。讥讥喳喳地说的全都是同一件事,要我快点找个对象结婚。我知道老妈是为我好,我也不好顶嘴,只能无奈地看了大姑姑几眼。而老妈像是完全没有发现我的无奈,迅速进食的同时,还能口齒清晰地对我说教:「……你都几岁了,连个男朋友也没有,也难怪人家会怀疑你是个同性恋,我是不相信啦,可是……」
「谁说的?」我拧起眉来。「又是四阿姨和舅妈对不对?」
「哎……,也没有啦。」老妈避开我的目光。
我真的很不高兴。以前爱做中性打扮的大表姐二十六岁还没交男朋友,「好心」的阿姨和舅妈就在讨论她是同性恋的可能,这会儿她结婚了,热心的亲戚们嚼舌根的对象就换成我了。
她们是我的长辈我实在不该这么说,可是,我真的很受不了那群多事的长舌
妇。
其实,我也不是没交过男朋友呀。我的「初恋」是发生在我幼稚园的时候,怎么「分手」的我记不得了;第二次,则是国小六年级,「分手」原因是国中以后他家里安排他到北部就学……
我的脑海中突然浮现韩尔杰的脸……
叹了口气,我放下手上的餐具,这才发现餐桌上安静得可以。老妈大概发现她说了我不爱听的话,突然不再说了,安静吃着她的食物。
看着,我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她盘子里已经空了,她也不起身再去取些食物回来,仍埋首用叉子戳着细碎的渣渣。老妈就是这样,平常捞叨了点,可是对我们几个孩子疼得紧。发现自己说了不中听的话,她总会自责半天。
扯了扯唇,我将几乎整盘都没动过的食物推到老妈面前。我与她的口味相近,拿的都是她爱吃的东西。
「妈,你帮我吃这些东西,我去化粧间。」说完,我便起身钻进了化粧间。
这间餐厅的化粧间干净而宽敞,还设了给妈妈们帮宝宝哺乳与换尿布的空间。我有趣地待在里边看着,偶尔也插上一两句话。
我就这么磨蹭了好半天才步出化粧间,不过才刚走了几步,去路便教人给挡住,我抬眼一看,竟是韩尔杰。见到他,我有些意外、有些……欣喜。
「嗨。」我缓缓露出笑容与他打招呼。
他将我拉到走道旁边,我这才发现我们挡住别人的去路了。站在走道旁,我对方才被挡住去路的人露出歉意的笑。他们并没有怒目相向,也没有冷漠以对,而是回以我和善的笑容。他们的回应令我很开心。带着笑,我又回过头看他,却发现地也是一脸的笑,看着我。
停了好一会儿,他才又说:「你的电话修好了吗?」
我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也没反应过来他是如何得知我的电话线路故障。
他像是看出我脸上的疑问,主动开口为我解答道:「我前几天打电话给你一直不通,打到障礙台查询才知道你的线路有问题。后来再打电话给你,电话是通了,不过一直没人接。」
原来,他有打电话给我。我笑着对他说:「因为电话可以打出去,所以我一直不知道线路有问题,后来朋友告诉我我才知道,就这么拖了好多天才请人来维修,现在已经修好了。电话没人接是因为前两天放假,我到同学家去了。」
他点点头,仔细地看了我一会儿又问:「你心情不好吗?」
「为什么这么问?」我奇怪地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