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只是突然很想见你。」她换上一脸柔笑,款款举步朝寒君策走去。
偌大的百鸣厅中,现在只剩下四人:寒君策坐在主位,眉眼含笑;刀剑双卫站立两旁,面无表情;而程嫣则已经走到主位下方,在心下思索着情势。
「程姑娘的心意,真是令寒某受宠若惊。」他俊目扫视程嫣全身上下,神态闲散,脸上则是带着赞许的笑容。「蛾眉淡扫,颊生芙蓉,姑娘容姿本即过人,今日这般盛装打扮,更是艳丽到令人无法逼视呀!」
「哪里,是夫君不嫌弃。」受到寒君策的称赞,程嫣喜形于色。
看来她要得到他的心,应该不会太难……
绽放光釆的双眸在看到静静站在寒君策身旁的荧阙时,迅速掠过一抹阴沉。
听说寒君策从不让人近身,既然她是他认可的妻子,自然是例外,她倒要给剑卫一个下马威!
「本城主向来有话直说,不打诳语。」
「唉呀,那是妾身得罪了,妾身不应该怀疑夫君的眼光。」她朝主位走去,面色含春,语气甜腻,但凌厉的眼神却有一瞬间投向荧阙,「若夫君喜爱,往后妾身天天为夫君精心装扮如何?」
荧阙冷淡地回望程嫣这个带有警告意味的瞪视,手缓缓握紧剑柄。
她应该出手吗?荧阙望着愈走愈近的程嫣,心底迟疑。
寒君策见状,向刀卫使了一个眼神,刀卫会意,迅速折下身旁精雕瓷瓶中的花叶,朝斜侧方飙射而出。
夸耀、握剑、迟疑、命令、射叶,所有动作,都在一瞬之间发生。
当程嫣因为感受到面前突来的气劲而下意识地停下脚步之时,额上已经多了一道细微的血痕。
程嫣慢慢伸手,抚向额头上的伤痕,而后楞楞看着细白指尖上的血渍,脑袋里仍是不愿置信的错愕。
「君策?」
「连本城主贴身护卫都不能直呼的名字,我有准妳唤出口吗?」寒君策笑容尽收,轻轻开口。
「这……」程嫣脸色倏地刷白。
他话语中浓浓的不善,以及眉眼间的冷然沉怒,都让她吓着了。
「刀卫,贵客身体不适,送她回房休息。」他突然下令。
「是。」
刀卫走向面无血色的程嫣,在下阶梯时,脸带同情地看了荧阙一眼。
荧阙垂下墨黑眼睫,一语不发。
主人神色间的阴沉,是双卫未曾见过的,而他气怒的对象,很显然是针对她。
在刀卫和程嫣走出百鸣厅后,寒君策抬起一直弓放于椅侧扶把的手,姿态依旧看似闲散悠然,但转手之间的强大气劲,却将远有二十匹宝马身长之遥的沉重木门阖上落闩。
厅内光度骤降,就好像在昭告他一时心绪或情势一般。
「荧阙,妳眼里还有我这个主人吗?」沉默一会儿,寒君策突然开口问道。
「荧阙忠诚之心,天地可表。」
「哦?是吗?」他笑着摇头,「我的护卫,竟然开始会对我说谎了。」
「荧阙对主人从无贰心。」她淡色的双瞳坚定地回视他。
「那妳可还记得我曾经说过:妄想近我之身的任何人,妳都可以格杀勿论?」他原本刻意淡然的语调突然急转为冷沉。
她闻言浑身一震!「但……她不久之后将和主人成亲。」
他化指如鹰勾,将荧阙扫立到他身前。
「妳这是在质疑我的话,还是在违抗我的命令?」
「属……属下知罪。」他的指节几乎嵌进她的臂膀,令她吃痛地蹙眉,却丝毫不敢反抗,只能忍痛咬牙开口:「荧阙绝不再犯,请主人责罚。」
「我现在重申最后一次:妄想近我之身的任何人,妳都可格杀勿论,即使那人是我的妻子亦然。」他看着她蹙眉吃痛的模样,蓦地松开手劲,表情仍旧阴森,还有极少见的狂怒,「好好拾回妳原有的聪颖,别再让我失望了!」
「属下遵命。」
他单手将她挥开,虽然心底不悦,手劲却仍维持刚柔适中,不至于伤害到她。
「我要到练功房,记住妳的护卫职责。」
她在他迈步前行的同时,迅速双膝点地,跪下低喊:「荧阙有错,不该擅作主张而违逆主人之意,恳请主人责罚。」
他沉默半晌,而后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背对着她低声问道:「真的自愿领罚?」
「请主人成全。」
「那好,妳就这样跪到日落,等到用晚膳之时才准起身。」
她错愕地眨了下眼,很意外听到这么轻微的惩罚。
现在离日落之时,已经不到两个时辰了呀!
记得过去主人执行过最轻的惩罚,是要她和刀卫扎马步蹲站二天,不准吃喝任何东西。
小时候受罚,通常是因为功夫未能达到主人所设的标准;往后受罚,则主要是因为任务未能顺利达成。
虽则近年来由于双卫没有再出过差错,因而不再领罚,但是随着年岁愈长、功体愈强,则相对的罚刑愈重是一定的,怎么现在却只要她罚跪到日落?
「荧阙,妳愈来愈难维持住沉静了吗?」寒君策双手交握于后,头也不回,冷冷问道。
「是属下历练不足,让心绪乱了思虑。」
「妳之所以会心乱的原因,可是因为本城主?」
「荧阙定当改进。」
「不需要。」他的语气依旧冷寒,却也添入了些许笑意,「是本城主近来行为与往常殊异,让妳一时之间无所适从,我不怪妳。但本城主只准妳的心为我而乱,切记不可让其它人影响妳的情绪,明白吗?」
「是。」
「妳只有『是』这个应诺可用吗?」
她抿了下双唇,而后才带些迟疑地开口:「荧阙明白。」
「很好。」他又举步朝厅外走去。
她看着他拉开厅门,午后的日光照耀在他挺直伟岸的背影上,显得如此孤傲和不可一世。
近主人之身的任何人,包括她的妻子……
对于自己往后在城中该有的定位,她突然有些懂了。
城主副手,寒君策的女人,一个权力仅次于城主、地位远远高于城主夫人头衔的护卫……
只是主人所说,要她「拾回原有的聪颖」,是要她去想通什么?
那一声叹息,又是为了什么?
难懂呀!
☆ ☆ ☆
玉兔西斜,一道黑影从内城西侧跃上屋檐,踏着轻巧的步履往北方寒君策居处的院落而去。
西阁客房内,正因为下午所发生之事而烦恼得睡不着的程嫣,听到屋顶上的细微声响,脸上闪过思虑。
不是听说寒武城的防卫紧密到滴水不漏吗?怎么这么晚了还会有宵小之辈闯入?
想来是百密仍有一疏,她的唇角缓缓扬起。
也许……这是她挽回颜面,让寒君策对她改观的好机会。
仗着自己还不弱的身手,她从窗口跃上屋脊,对前方的黑衣人连发数道暗器,黑衣人赶忙闪身躲过,以更快的速度奔往北阁。
「想逃,没那么容易!」程嫣袖箭一掷,黑衣人徒手接住,侧身将袖箭射还,程嫣赶忙闪躲,一个没注意就让黑衣人给跳下屋檐,转眼间失去踪影。
「可恶!速度那么快,难怪可以顺利穿过寒武城所设的层层防护。」
程嫣跟着跳下屋檐,小心翼翼地走着,双目巡寻四周,不放过任何可能的藏身之处。
视野愈来愈宽阔,小径很明显地通向一座院落,程嫣左张右望的眼在看到院落之中的景象时,倏地定住,垂于身侧的双手慢慢收成拳头,握紧!
今晚天际无云,明亮的月光洒落在院落中那对璧人身上,是一幅美得震慑人心的风景,只是……为什么会是他和她?!
寒君策靠坐在石桌上,身体微微前倾,一手盈握荧阙长过腰臀的乌细青丝,另一只手则拿着扁梳为她梳理。
「主人……」荧阙的语气里有些不自在。
「可真怪了,本城主爱看妳披散头发的模样,却讨厌那种女子专属的柔弱样态在妳身上出现。」寒君策看着她的不自在,轻笑开口,语气自得。「妳这头柔滑的乌丝,真是令本城主爱不释手呀!」
「荧阙……可以自己来。」
「妳这可是在违拗本城主?」
「属下不敢。」她低垂下眼睫,竭力维持平静。
这算什么?打情骂俏吗?程嫣见状,瞇起双眼。
看来她的直觉并没有出错,寒君策和剑卫果然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不习惯我说这些玩笑话?」寒君策低下身,在荧阙耳边开口。
「荧阙从不会将主人的话当成玩笑。」她的身子轻颤。
「是呀,妳已经习惯完全顺服于我。」他退回身子,仍旧霸道地梳着她的头发。「听隐世姥说,妳最近自行领悟了一套『剑指诀』?」
「尚还未足火候,不敢野人献曝。」
「还需要多久时间?」
「快则十天,慢则一个月,目前难以定论。」
「我很期待,再度与妳过招的那一刻。」他将她的身子转过,轻轻吻上她嫩红的双唇。
她顺从地承接他的吻,让迷乱再度扰上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