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阙,妳呢?」
「方才左武训说城东十里有些异样的足迹和炭火余烬,或许是罗衣和程璇不经意间所留。」
「是有可能。程业那老狐狸脾气虽差,却不会傻到自曝行踪。」寒君策食指轻击扶手,在心底推敲着,而后淡淡笑了,「本城主突然觉得城内闷得发慌,想到城东走走,你们愿不愿意跟随?」
主子问护卫这种问题,需要答案吗?当然摆明了没有选择余地,后面的问话只是随口说说。
虽然如此,但在以前他是不会有这等兴致多话的。所以刀卫在寒君策起身走在前头时,偏头瞥了荧阙一眼,而荧阙仍旧是维持原来的面无表情,不过唇角微微扬起,当作给刀卫的回答。
主人……真的愈来愈有人味了。
☆ ☆ ☆
西移的太阳,为城郊疏林洒落亮眼光彩,叶片渐凋的枝头有点点花苞冒出,形成一种在萧条中又带有些许缤纷气象的特殊景致。
「这片林子如此空旷,就算有日照也难以驱逐寒意,难怪需要生火取暖。」寒君策冷冷看着地上被处理掩埋过,却仍旧明显的炭火余烬,语气不掩讥诮:「不过这样拙劣的请君入瓮手法,实在是令我质疑起对手的能耐呀!」
寒君策话音方停,一股浑厚刚猛的刀气便突然袭来,夹带劈天裂地的威势。
荧阙直觉地扑身欲帮寒君策挡招,却被寒君策一把扯住,跃开刀气范围,而刀卫也往另一边跳开,闪过袭击。
「寒君策,受死吧!」程业自疏林一角奔出,大刀直指寒君策。
「程业,虽然你还是一样喜爱用偷袭的卑劣手段,但是见你刀法大有所成,寒某实在感到相当欣慰,果然没有辜负我当初赠送残页的期望。」即使处在刀锋之前,寒君策仍是气定神闲地轻笑着。
「死到临头还想逞口舌之快吗?」
「可记得我在中秋夜就曾警告过你:你没有杀我的能耐?」
「夸口!」
「人急而无智,你当时的冷静和畏惧到哪里去了?」他摇头叹息。「刀卫,告诉我,你认为程业所犯下的最大错误为何?」
「惊天九式若能融合,以程门主的根底和蛟鲮刀的配合必定能将刀法发挥出绝对的威力,只可惜程门主太过躁进,未达十足火候便前来寻衅,如此将永远也看不到惊天之威了。」刀卫淡淡开口。
「程『门主』,听到了吗?」寒君策哂笑道,「连刀卫都能看出你的缺失,还妄想能杀得了本城主吗?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回去好好将刀法练成吧。」
程业被寒君策的嘲弄激得火冒三丈,大刀举起便直朝寒君策砍去。「我现在就可以让你见识什么叫做惊天之威!」
寒君策脚步挪移,转眼间已经移身到程业后方,程业快速回刀向后横斩,寒君策又纵身跃开,不着痕迹地将争斗中心点转移。
荧阙站在原处看着程业和寒君策对打,清艳的脸上并无其它表情。
主人的动作明白表示了不希望双卫插手,所以他们只需要在旁观战便可,不用多事。
眼角余光看到战圈后方的动静,她眉心一皱。
印象中,自己并没有看过那名中年女子,但看她一脸关切的模样,想来应该是罗衣吧。
既然罗衣在这儿,那程璇呢?也在这附近吗?该去搜寻吗?她在心底思索着。
罗衣忧心忡忡地跑来探看状况,担忧的目光在凝望战圈一会儿后,突然被立在战圈后方那名气质疏冷的女子所吸引。
是缇儿!是缇儿呀!她的眼中倏地染上泪光,完全移不开投注在荧阙身上的视线。
她已经长这么大了,还出落得如此标致,呵!
罗衣明白而赤裸的思念目光,让荧阙心底一阵烦乱,所有思绪霎时中断,梦境中那名女子的哭喊偏又在此刻浮上脑际:
「把缇儿还给我!」
既然已经做了选择,就别再犹豫。她想要维持淡然无觉,但低迷的情绪却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心既然已经乱了,就再也回不了平静。
她半垂下眼眸,眼里缓缓滑过一抹深切的哀伤。
一切的纠葛,总该有停止的时候,只是……
此时此刻,她突然想起程嫣临走前那梨花带雨的面容,原来,真正的流泪竟是这样的心情。
「程业,你真当本城主武功不济吗?」寒君策高瘦的身子在程业不停挥舞的刀锋间穿梭,神情是一派轻松自如,盯着他怒红的眼轻声问道。
「身法过人又如何?我就不信凭我手上的蛟鲮刀杀不了赤手空拳的你!」
「果然是庸才之辈,白白浪费本门主的时间。」寒君策用脚尖踢起地上的小石子,将程业的刀面击偏,嘴里冷语嘲讽,眉眼间显露出沉怒。
「将大话留到阎王面前说吧!」刀式已偏,雷霆万钧的杀招竟然被如此轻松地化解,程业直到这时候才心生恐惧:他的的确确太过小看寒君策了。
原本以为将「惊天九式」融会贯通之后,就可以号称天下无敌,孰知……
「现在才懂得害怕已经来不及了,本城主厌倦再看到你这张野心太大偏又愚蠢至极、毫无自知之明的面孔!」
寒君策右手化如鹰勾朝程业面门袭去;程业偏身向右侧闪躲,寒君策左手顺势旋掌击向程业胸口,程业一惊,连忙后退;寒君策纵身跃至程业身后欲攻程业后脑勺,程业反应快速地横刀后劈;寒君策弯身避过刀势,长腿一旋,直扫程业下盘;程业连忙跳起,后翻两圈之后握紧蛟鲮刀朝寒君策直砍而下。
蛟鲮刀过于锋利,而程业刀势浑厚刚猛,不宜直冲其威。于是寒君策心念一转,旋身挪移,在程业倏转刀势的同时扬手侧劈,直中程业持刀的手,程业只觉得手腕一阵刺痛,蛟鲮刀已经笔直向后飞出,落于身后数丈之远。
「你……」程业望着已经流出鲜血的手腕,心下大惊,那伤痕,竟似刀伤!
「现在两人是赤手空拳对打,你有自信能挡我多久?」寒君策沉声问道。
「这就是你不练惊天刀式的原因?」
「家父自创的刀法,为人子者岂有不练的道理?但只有愚者才会以练成自豪,流入闭门造车、班门弄斧的窘境。」
「怎么可能?!」寒君策岁数小他将近两轮,怎么会有这般能耐和修为?
「你是要自行了断,还是要我动手?」
「作梦!」程业气沉下盘,运功凝劲于掌,雄浑的掌劲迅速朝寒君策攻去。
寒君策旋身避开,程业趁机将袖中暗器投射向他,寒君策在避开暗器的同时以手指夹住其中一枚,朝程业射回。
「双极镖,镖身近方,形有二吋,造成的伤口有如利刀划过,深约一吋,于腰间,尚可隐藏。这是你加诸在剑卫身上的伤痕,寒某可有说错?」他看着程业微震的身形,面容尽是肃杀之意。「只可惜你再也没有机会休养伤口了。」
深约一吋……寒君策居然能在他警觉闪身的同时以双极镖划出同等的伤口,这样的功夫和能耐令人胆颤心寒!
他如果无法取得先机,恐怕真会就此命丧黄泉。
主意既定,程业气走周身,踢起地上石头扣掌击出,趁寒君策闪身之际又掷出连环暗器。寒君策不胜其暗招之扰,迅速拔地跃起,俯身直攻程业,程业扬手抵御,两人一阵拳来脚往,而后程业为了挣开被寒君策扣住的手腕,借力使力移身到寒君策后侧。
现在正是杀了寒君策的好机会!
乍见寒君策空门,程业心下大喜,于是凝聚全力发掌攻出……
「受死吧!」
「不──」
荧阙突然纵身跃入战圈,紧紧护在寒君策空门之前,硬生生接下程业蓄满内力的掌劲,顿时全身瘫软如泥,只能无力地往后仰倒。
「程缇,妳碍什么事!」
变数陡生,眼见杀寒君策的大好机会错失,程业气愤不已,马上凝聚气力往前冲,想再度攻其不备。
寒君策迅速回身接抱住重伤瘫倒的荧阙,另一手在空中划出半弧,直击中程业胸口,让他有如草偶般笔直向后飞出数丈,摔跌在地。
「为什么要这么做?!」寒君策气愤地伸手擦拭荧阙口中不停呕出的血,怒声责问,「妳明明知道我是故意露出空门,为什么阻止我?!」
荧阙看着他眉眼间无法遮掩的心慌,轻轻地,无奈地开口:「只为……报偿生育之恩……」
「妳可知道我等这一刻等了多久?」他的语调迅速转冷。
她飞身挡住程业那一掌,虽然看似护他,其实是在保护程业,不然他回过身来的掌气,会直接贯透程业天灵,让他在阎王面前连怎么死的都回想不起。
她完完全全护住他的身体,让他根本没有办法施掌,他原本已经蓄满劲气的力道只能顺着周身血脉下冲,否则将会伤到她,让她就此一命呜呼。
而若不是他当机立断,将劲气导引出去,程业现在所受的伤不会只有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