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女互视一眼,秋必娜挑起眉,颇不以为然。徐巧盈慢条斯理道:「千喜啊,你妈凡事都没啥心机的坦白相告,唯独有关你爸的事,她咬紧牙关不肯吐露些许蛛丝马迹;所以!你爸是不是色鬼已『不可考』,但应该跟『老』字扯不上关系吧!」
「我偷看过我妈的日记。」这句话从千喜唇间滑了出来。
「啊?」她们两人惊讶的瞪大了眼。
「我必须保护我妈,这是阿公临终之前交代的。」好像这个理由足以解释她的偷看劣行。
千喜哼口气继续说:「她的日记里没有写明我爸的年龄、长相,但我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在他们那一段短暂的恋情中,我爸是十分宠爱我妈的,他会牵着我妈的小手去逛街,看到适合她穿戴的美服、首饰,他都不吝惜的买下来妆扮美娇娘,还会有些霸道的不允许她拒绝。他曾带着我妈去看过淡水落日、去阳明山赏樱、到圆山饭店吃饭……」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我妈是个爱浪漫的小傻瓜,他就宠着她过一段不知人间疾苦的浪漫时光。」
好羡慕啊!两位大美女在彼此眼中都读到同样的讯息,哪个女人不爱浪漫?不喜欢备受宠爱的感觉?难怪丽儿一直没有再交男友,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啊!
「这种大男人哄骗小女生掏心掏肺的伎俩,是千古不变的绝招。」千喜的声音有点气愤。「我妈当年才十七岁,能够为她制造浪漫气氛的男人,少说也要比她大上十岁吧?才有那种经济能力来哄女孩开心。同样十来岁的少年,是没钱又加没耐心,一个个都是自以为是的痞子。」她为自己倒第二杯药草茶,继续道:「我妈今年已经三十有三,照我推算,我爸少说四、五十岁,不是老色鬼是什么?」
两女同时点头,「有理。」
千喜颇以自己的金头脑为傲。「嘿嘿,我妈买的推理小说,我也看了不少。」
「原来如此。」徐巧盈不禁好笑,「我想不到丽儿会欣赏比自己大很多岁的男人,我记得她欣赏的是汤姆克鲁斯,而不是劳勃瑞福。」
秋必娜说:「男女之间相差十岁也不算什么,别忘了,你上上任男友……」
「好啦!好啦!」徐巧盈举手投降,「好朋友就是这么讨厌,对你过去的历史一清二楚,人家早忘了,她还记得。」
千喜好奇的眨眨眼。「必娜『姊姊』,你把徐阿姨的故事说详细点给我听好吗?或许,可以作为我处理我父母问题的参考。像是在何种情况之下认识的啦,约会的地点大概不同于少男少女吧,约会几次就开始上床啦……」
徐巧盈瞪眼道:「千喜小鬼,对别人的隐私感兴趣是不道德的。」
「就是啊。」秋必娜也不以为然,「居然还好奇人家约会几次就上床,你妈知道了不尖叫才怪。小小年纪,思想太不纯洁了。想当初我们……」
「少来!」千喜嗤之以鼻,「两位『阿姨』若是有一个月没来我家,我妈就猜到你或她又陷入情网了。我就不相信以两位丰富的恋爱经验,至今还没有『第一次』,现代不流行做老处女啦!」
两女面上挂不住,同时反攻。「你以为我们是很随便的女人吗?」
「当然不。」千喜马上见风转舵,以免惨死于两位美女手下。「你们的心仍在飘扬摆荡中,因为没有一个男人能真正开启你们的心门,驻进你们的心田,所以,你们只好不断的谈恋爱,又不断的分手。」
「你果然是懂事的,怪不得丽儿称你有一颗水晶般剔透玲珑的心。」徐巧盈觉得幸遇知音,千喜懂得她一直在期盼令人灵魂沉醉的爱情。
秋必娜则扬眉道:「像你这样一身机伶水灵的女孩,再过几年,我们全都要靠边站了,小心避免与你同行。」
「怕什么呢?各人命中自有一位真命天子。我妈说的。」
徐巧盈轻喟。「丽儿是太早遇到了,以至可惜了十多年的青春岁月。」
千喜却知晓母亲从来不后悔,因为她让自己生活得很恬适,也因为她为女儿取名「千喜」,便是满心欢迎这个「意外」的降临,陪伴她身畔,用初的余温来润泽自己。只是,往后呢?
那个「负心人」再一次闯进了母亲的生命,那个「没种的爹」是不是有一天也会大摇大摆的出现在她眼前?千喜真等不及母亲回来,好早点弄明白平静的生活会起波澜吗?她真不习惯教一个「陌生男人」介入她们母女之间。
千喜并不怕事,她比母亲勇敢,甚至更有应变能力。她担心的是,母亲会再一次受骗,受伤害。虽然,那个男人是她的生父,她是该叫一声「爸爸」的人,但却没有半分真实感。人家搞不好早有老婆孩子,早有一堆异母兄弟姊姊,单纯的朱丽儿肯定怎么样也抢不来别人的老公的,她只会黯然神伤的走开,独自躲起来舔伤口。
「我可怜的妈妈。」她想看,缩脖子做了个苦相。
「怎么啦?」秋必娜轻拍一下她的后脑勺,慧黠的看着她说:「可怜的小千喜,你的年纪还有权利活得无忧无虑,却老是为你妈操心。朱家两名小女人,仿佛你才是当家作主的那一个。」
「我是被逼上梁山。」千喜无奈的说。
「你以后可以放下担子,不用再操心了。」徐巧盈的声音是那么的轻柔,「你爸爸很快会发现丽儿是个雪府花貌的大美人,依然一身的清灵柔美气质,他将迫不及待的迎娶丽儿入门,你有了爸爸,就不用再烦恼你妈的事啦!」
「可不是?」秋必娜咯咯的笑了起来,「人呀,最懂得珍惜『失而复得』的宝贝。只要丽儿动了凡心肯结婚,她想再嫁十个丈夫,都不愁找不到对象。」
徐巧盈笑一笑。「你这么说,我也想起来了。两年前,有一对父子搬来她们隔壁,真不得了!父子俩,老的帅、少的俊,虽然住不到半年,我的印象却很深刻。必娜,你记不记得他们的名字?我只知道姓潘。」
「老的叫潘鼎元,小的叫潘化智。」秋必娜的记性一流。
「说老也不老,大约三十五到四十岁之间,浑身充满了男性的成熟魅力。那少年和千喜差不多大吧!看来,早婚族也不少。千喜,潘化智还给你写情书吗?」
千喜绷着脸,把头甩向一边,「我才懒得理他。」
徐巧盈笑呵呵.「你们本来挺谈得来的,后来潘鼎元起意要追求丽儿,你就不理人家了,只记得要捍卫母权。」
秋必娜同意道:「这镇上有房有业的无家累男子,垂涎丽儿的不知凡几,丽儿却始终不动心,我看她也不是伟大到怕伤了千喜的心,而是看不上那些凡夫俗子。我猜想,她心里始终忘不了你爸爸,会在心中做比较,一比,就比下去了。」
「现在可好了。」徐巧盈一副「虽不能至,心向往之」的神情说,「初恋情人有缘千里来重逢,丽儿将再度敞开心门,我们等着喝喜酒吧!」
「可惜,她所爱的男人偏偏是个负心汉。」千喜提高声音,带着嘲弄的味道。「亲爱的阿姨姊姊,不要把现实和小说情节混淆在一起。在爱情故事里,男主角会为女主角守身如玉十几年,等待两人的重逢。但生活是现实的,男人是感官的动物,他当初抛弃我妈,自然是为了投入另一个条件更好的女人怀抱,说不定如今早已儿女成群这还算是好的。更槽的是,他已结婚婚好几次,而我妈仍是一张白纸。」
两位成熟又知性的时代女性,闻言简直呆楞住了。她们基于朋友立场,自然为朱丽儿的未来设想完美,就像秋必娜随心安排她小说中的人物走向园满的结局,却忘了现实人生中是充满变数的。扪心自问,她们周遭的男人有哪一个会为了守住一段情不婚不娶?没有。最痴情的也不过两年就淡忘了,而且很快就结婚了。
遗忘,是人类最大的救赎。否则,老是泪珠乱弹、触景伤情,这漫长的一生如何心平气和的走下去?
「千喜,」秋必娜收敛了笑容,认真又严肃的说:「我相信你妈不是傻瓜,她已经从生活中得到经验和教训,而且,她是个成年人,她有她的选择,不管她选择走哪一条路,我们都应该支持她,不要随便左右她。」
「即使她的选择错误?」千喜皱皱眉。
「那也是一种经验啊。」秋必娜含有深意的说:「忘了谁曾说过,『唯一不犯错的人,就是那些从来不做任何事的人』,宁可她放胆去爱,即使再次失恋,也总比一辈子没爱过的人强多了。」
徐巧盈跟着轻念:「Life is like a bowl of cherries——some are sweet,some are sour.」那是说,一碗樱桃里总是有酸有甜,生命也是苦乐兼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