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重鸣有个感觉:他被自己的家人摆了一道!
一只温暖的小手滑入他掌中,是丽儿,他紧紧握住。她亦是一脸茫然。
「各位佳宾,」辜鸿宇声如洪钟地开场:「首先,我必须感谢元公夫妇,他们两位是我们夫妻几十年来的老朋友,慷慨地让我们在如此重要的场合占用一点时间,公开向各位介绍辜家的长孙女——朱千喜小姐,今年十五岁,是犬子重鸣的嫡亲骨肉,为了尊重已仙逝的亲家翁,这孩子从母姓。」
他简单的略述当年一场阴错阳差,不但使一对爱人分散多年,也便辜家骨肉流落在外,言下有些怅然,却有更多的欣喜,流露出为人祖父的慈爱。
来宾掌声如雷。这掌声是带有煽动性的,鼓励辜重鸣上前和女儿骨肉重逢。
顺水推舟的,辜重鸣牵住丽儿的小手步向主席台,奇怪,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个女儿不同于一般的少女,能干得很,居然能教辜鸿宇答应她永不改姓。
躲在一旁看好戏的辜重德乐不可支,暗笑:「瞧他模样,像要步上断头台似的。」等不及要看他哼哼哈哈、说话结结巴巴的蠢相。
突然,江梦美捉住他手臂,以颤抖的声音说:「千喜是你家的人?小阿姨怎么会跟辜家扯上关系?你们是不是被她骗了。」
事重德不得不承认,江梦美真是挺差劲的。
「我替你感到羞愧,」他锐利地说:「你就这么看不惯丽儿得到幸福吗?」
「没这回事,我只怕你们受骗。」梦美一心想表明自己是站在他这边的,绝不护短,可惜,弄巧成拙。
「枉费你们姨甥一场,你不知道丽儿从不骗人的吗?」
「这才叫谎言。她若不骗人,我们这些亲戚怎会不知道千喜的亲生父亲是谁?」
「她若要骗人,大可捏造一个故事,可是她没有,她只是三缄其口。」重德叹了一声。「我真替丽儿感到难过,你居然一点也不了解她。」
江梦美真的感到惊奇了。「她果真是你二哥的情人?千喜是你的——侄女?」
「如假包换。我并不糊涂,不至于随便认侄女。」
她不敢相信地说:「你早已晓得,却不告诉我?」她意识到自己和他之间已不可能,有点伤心,更多的是难堪。
「我很抱歉,一切只因情势逼人。」
梦美气得想掴他一巴掌。摹然响起的一阵掌声拉走了她的注意力,凝视台上,辜重鸣正弯腰亲吻女儿的面颊,博得来宾鼓掌祝贺。
辜重德趁机会溜走,不敢与梦美同桌吃饭。
新月洒着淡淡的光辉。
换下隆重的礼服,梳洗过后,双双把疲惫的身子抛向舒服的大床。
丽儿娇叹一声。「今天好累!」
重鸣以手支颐,撑起上半身,俯视着她笑道:「是参加婚礼累,或是应付我们那一家子亲戚更累?」
「都有。」她老实承认。
「等过一段时间大家都不那么好奇了,即可重拾平静的生活。」他的手指玩弄她的长发,尽量放柔了声音安抚她。
她如梦似幻地喃喃说道:「不知道千喜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住?」
「她在爸妈那儿会过得更好。」重鸣发出安慰的声音。婚宴后,他们不约而同的涌向父母住的大宅,经过讨论,决定在他们正式结婚之前,千喜跟祖父母住。
「我晓得她向来跟祖父祖母辈的人投缘,但我们是她的父母,跟我们住在一起不是比较好?」她有点沮丧。原以为多日不见,千喜会迫不及待的投入母亲怀抱,不过看情形,干喜似乎很乐于摆脱她。
「不要胡思乱想,那孩子非常精明,她留在祖父母身边才能够吸引我们常常回去报到,我爸妈开心之余,自然加深对你的好印象。」他显得出奇的轻松、愉快。「丽儿,我们的女儿不同凡响,她果然将了我一军。」
「真的耶,我也吓了一跳。」丽儿很快抛开愁绪,又开心起来。女儿是她生的,又跑不掉。「她怎会那么聪明,找来一群军师助阵。」
「我看不用十年,她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哦,是吗?」她的笑容是不在意的,不以为那很重要。
他给她一个深深的吻,「顺其自然,往后的事不必计划太多,我看她也不大需要人家管。我管你一个就够啦!」
她尚未反应过来,他的唇又堵住她的。被爱情喂饱的朱丽儿宛如乖乖的小猫咪。
初恋的回忆成真,相思的苦恼变成快乐,一场阴错阳错的恋情终于修得正果!他们在欲望、喜乐中融合为一。曾经为爱所苦、为情痴迷,使他们对彼此有更深的了解,更晓得要珍惜,感情的浓度也增加了。
「亲爱的丽儿,我再也不离开你了,只要我活着,绝不离开你。」当一切复旧平静,他凝视那张红晕的脸庞和迷乱的眼睛,心中充满激情。
「我相信你,重鸣,我相信你永远对我不离不弃。」她甜蜜快乐地回应着。
仿佛窗外的月光全涌进了她的怀抱,她觉得轻飘飘的,几乎可以凌空飞舞,与天上的星辰同欢——她多想把这种感觉记录下来,写进她的秘密日记里。
她记得「敦煌曲子词」里有一首这样写着:
自从君去后,无心恋别人,梦中面上指痕新。
罗带同心自绾,被孙儿、踏破裙。
蝉鬓朱帘乱,金钗旧股分,红妆垂泪哭郎君。
信是南山松柏。无心恋别人。
是啊!为什么对他情有独钟?
为什么对他痴情不悔?
为什么好男人那么多,她古井不生波?
因为,即便重鸣不在,他的影像塞满了她整颗心.索绕在她的四周。因为此心已属檀郎,所以,无心恋别人。
是呵,这便是隐在她心底十六年的秘密解答——朱丽儿,无心恋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