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就算你脖子再长,也还是看不到的。」知道公孙柏青喜欢凑热闹的个性,加上坐在这里喝酒聊天也挺无聊的,因此牧震煌将碎银摆在桌上,站了起来。
飞星在主人尚未站直身子以前,就已经跳上主人的肩膀。
公孙柏青笑咪咪地也跟着站起来,生活中有新鲜事调剂一下才值得,不然真的枉费此生了。
两人走出凤祥楼,悠闲地往骚动的中心走去。
人群全聚集在陵远侯专门处决犯人的广场,越是接近目的地,两个人的无力感越重。
不管陵远侯今大要处决的是什么人,都只有悲惨两个字可以形容,因马他专门想一些奇怪的方式来处决人,心情好,他会让人在一瞬间死亡;心情不好,就会想尽办法整得人痛告哀嚎,只求一死。
站在人群之外,两人看着官兵们布置行刑的场地。
「唉,看样子是要用火刑吧。」公孙柏青叹了口气,「可怜,看来今天猿猴大人心情很不好。」
牧震煌还来不及说些什么,民众就突然喧哗起来,定睛一看,原来是犯人出现「柏青,最近有听说侯大人审了什么重大案件吗?」牧震煌奇怪地看着那个纤细人影。
是个姑娘!怎么身影看起来有些熟悉?
「没有。」公孙柏青回想了下又道:「是有听说前几天萨尔客栈传出妖怪害人事件,另外还抓到一个犯下七件案件的采花贼,可并没有发生什么重大的案子。」
「这么说来,是侯大人杀人瘾又犯了?」牧震煌冷哼一声,似乎在思索些什么,眼神变得深远。
「就是啊!」公孙柏青点头赞同,深知好友个性的他,当然猜得出牧震煌此时心中的打算。
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刑场上,看到架在场中直立的木柱上的犯人时,公孙柏青讶异地张大双眼,想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
是个柔弱的姑娘家!这个侯大人已经杀人杀到不分老弱妇孺了吗?
那个姑娘似乎受过严厉的刑罚,从残破的衣裳可看出她身上的斑斑血痕,长发散乱一片。此刻她低垂着螓首看不见脸庞,显然是晕了过去。
侯天佑开始口沫横飞地诉说妖魔当道,导致朝廷不振之类的长篇大论。
这么说来,这个可怜的姑娘是被冠上「妖女」之名喽?
公孙柏青惋惜地摇了摇头,皇帝迷信,百姓也跟着迷信,简直荒唐透顶!现下,想要救这位姑娘,恐怕有些棘手。
侯夫佑仍滔滔不绝的说着,公孙柏青已经站得有些不耐烦,其它人的喧哗也越来越大。察觉到百姓们浮动的情绪,他结束了自己的长篇大论,移转到今日的重点上。
不满的声音立即消失,大家都屏息以待。
侯天佑先是命令一个官兵提一桶水泼醒那名姑娘。
她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四周的人群。
哗然的声音此起彼落,这个姑娘果真是一名妖女,她有一双金色的眼眸!
百姓们突然变得兴奋异常,惟独两个人例外。
「是……她吗?」公孙柏青说得相当不确定,因为他并不是当事人。
「应该是她,在西域那儿,只有她才有那双眼睛。」牧震煌说得比较肯定,不过他的眼底写着困惑。
她怎么会踏上汉土?
就在两人怔愣的当下,侯天佑已经用着神气的声音下令行刑。
「住手!」话一出,牧震煌才猛然发现这个命令出自自己的口。
所有人的视线都投注在他的身上,而身为他好友的公孙柏青早就不知道闪到哪里去纳凉,等着看戏了。
忘恩负义的家伙!和这种人结拜真是自己一生最大的错事,一点共患难的精神都没有。
那位姑娘也将视线投注在他身上,不过却充满恐惧。
牧震煌为这个视线所震撼了,现在他不能像刚刚那般地确定她就是他所知道的「她」。
记忆中的她英气卓然,像这般软弱的表情,是他从来不留见过的。
侯天佑排开众人来到他的面前,用着不满的口气质问:「我说牧大人,你喊住手是什么意思?」
牧震煌决定不管她是不是「她」,他都要救人!他很清楚,这位姑娘是被冤枉的。
「侯大人,这位姑娘杀不得。」他将双手置于身后,口气淡漠却有礼,「请大人高抬贵手,放了她。」
「莫非牧大人看上这位姑娘?这可不行,她不是普通人啊!」侯天佑脸色暧昧地道。
「您说得对,侯大人,这位姑娘的确不是普通人。」牧震煌嘴角勾起没有温度的弧线,「您若杀了她,恐怕这城又要陷入血流成河的战事之中。」
「你、你胡扯什么?」侯天佑被他吓出一身冷汗。
「这位姑娘是穿越沙漠而来,也就是说她来自西域。想必大人很清楚,西域有许多和我们汉人长相不同的民族,您若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杀了她,引起西域诸国的愤怒,这后果可不是您我可以承担的。」牧震煌轻松地对他威胁道。
「这、这只是你为了救她而用的开脱之词。」侯天佑半信半疑地大喊着。
「是不是开脱之词,您可以试试看。」牧震煌看出他已经信了五六分,因此加把劲道:「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有提醒您,皇上若怪罪下来,请大人多多担待。」
侯天佑不是个聪明人,看牧震煌说得信誓旦旦,他眼神左右闪烁,看得出他的心已经动摇。
「不如这样,请大人将这位姑娘交给在下,由在下仔细审问。我曾率军远征过西域,对西域的语言略通一二,不知此法是否可行?」绕了一大圈,总算说完自己的目的,牧震煌对这种咬文嚼字的说话方式着实讨厌。
「既然如此,那就交给你处置。」侯天佑不知道他的想法,还欢喜地以为已将烫手山芋给丢出去。
将女子送入牧震煌的威远侯府之后,侯天佑与他约定个日期,便带着快快乐乐的心情率领官兵们离开。
在威远侯府中,那个女子一恢复自由,就像是头受伤的猛兽,见到人就攻击,搞到最后,特地帮她请来的大夫医治的不是她的伤势,而是受到她攻击而受伤的仆役们。
她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用着她那双金色的眸子瞪着每一个打算靠近她的人,包括牧震煌。
「啧啧,有够狠的,她这是怎么一回事?」公孙柏青看着牧震煌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撇撇唇道。
医术高明的他从不轻易替人疗伤,由于明白他的习性,牧震煌只得另外请来大夫替英绮医治伤势,而自己这些皮肉伤,亦不敢劳驾他。
「这点小伤不碍事的。」牧震煌轻描淡写的道。
他是惟一到现在都还试图要和她接触的人,其它的仆役们在疗完伤之后纷纷请求转调他处。
「是,是不碍事。我不懂的是,你为什么不做任何防御?」公孙柏青不明白,这个身分不名的女子值得他这样付出吗?
「她戒心很高,我如果有任何的防御动作,就更难以接近她。」牧震煌等大夫替他处理完最后一个伤口,便从席子上站起来。「不先取得她的信任,你要我怎么给陵远侯交代?」
「我不喜欢看见你受伤。」公孙柏青露出一脸恐惧的表情,「要知道,每次你一受伤,所有麻烦的事情都会落到我头上来,逃都逃不掉。」
牧震煌扯开嘴角,拉出一个别有深意的弧度,「你紧张什么?又不是没有能力。你就是贪一个﹃懒』字,每次都要我帮你,偶尔扛一下重责大任有什么不好?」
「当然不好。」他不屑地撇撇唇,「所谓的重责大任对我而言都是麻烦!」
牧震煌笑着摇头,往金眼女子所住的厢房走去。现在朝纲不振,他会留在王莽篡立的新朝军队里,想保护的不是新朝,而是从王莽当政以来,一直备受新朝军队所压迫的边疆民族。
一想到边疆民族,他就忍不住想起那个身穿红、黑、白交织而成的民族衣裳,一头秀丽的乌丝随风飘荡,有着一双金色眼眸的边疆女子。
乌孙族的人都叫她「克孜勒比黛」。
那是他们那一族的语言,翻译成汉语的意思是「金眼的姑娘」。
今日他救下的这位女子,会是那个克孜勒比黛?
由女子金眼的特征、相似的外表来看,应该是她没有错,问题是……她竟不认得他!
当初,他进军伊宁城,要求城主给他们一个暂时休憩之地,还帮他们打退困扰他们许久的匈奴兵,而代表城主和他交涉一切事项的就是她,没道理现在见了他却是用着陌生的眼神看他,这是为什么?
她是汉人和蛮族所生的混血儿,金色的眼眸就是承袭蛮族的母亲,也许个性也遗传到了,所以她的行为比一般当地的姑娘还要来得大胆开放,爽朗豪情。她非常喜欢打抱不平,也是她率军捍卫着自己的家乡。
人说大漠儿女热情奔放,这一点在她身上一一地印证,她敢爱敢恨、好恶分明、行为洒脱,有时就连他也自叹弗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