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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雷夫人还在撰写她打算登在报纸上的广告。」邱太太说。

  「她打算在报纸上宣传她的服务?」东宁露出感兴趣的表情。「好主意。我们早该想到,拓斌。非常现代的生意手法,对不对?」

  「我叫她打消那个念头。她太固执,听不进忠告。」拓斌把那张纸扔进书桌後面的小垃圾筒。「我警告过她,用那种方法会引来哪种客户。她最好不要——」他突然住口,看到垃圾筒里有一张揉成一团的纸条。「嗯。」

  他弯腰捡出纸团,小心翼翼地把它摊平在桌面上。

  「那是什麽?」东宁问,走向书桌。

  「干我们这行喜欢称之为线索的东西。」拓斌咕哝。

  邱太太大为佩服。「你知道雷夫人下午去哪里了?」

  「我怀疑她是收到崔埃蒙的这张字条而出去了。」

  邱太太不安地看他一眼。「先生,我不得不指出,雷夫人习惯随意来去有段时间了。她是这里的女主人、她订定这里的规矩。我劝你别再像近来这样动不动就发号施令。」

  「我不同意,邱太太。」他走向门口。「这里需要的正是严格的新规矩;这个家也该有人管一管了。」

  邱太太让路给他。「你要去哪里,先生?」

  「去找雷夫人,把新规矩告知她。」

  但在打开崔氏骨董店的店门时,痛斥薇妮的念头全被他抛到九霄云外。过去一个小时来啃噬著他内心的忧虑,终究不只是神经衰弱在作祟而已。

  「薇妮。」他举起带来的小提灯,看著灯光在铜像和石像上摇曳。「可恶!你到底在哪里?」

  阴影里毫无动静。

  东宁停在拥挤的展示间中央,困惑地皱眉环视周遭。「崔埃蒙一定是打烊了,但真没想到他竟然忘了锁门。开店的人会忽略这麽简单的预防措施,实在令人无法想像。」

  「颇有同感。」拓斌阴郁地说。

  「也许雷夫人在我们到达之前离开了。」东宁说。「我们可能在来这里的途中与她擦身而过却不知道,她这会儿一定已经坐在家里喝茶了。」

  「不可能。」

  拓斌不知道他怎麽能如此肯定,但置身在崔氏骨董店里,他强烈地感觉到出事了。

  他走到柜台後面,打算上楼去查看。但在注意到分隔展示间与储藏室的布幔时,停下脚步。他掀开布幔,高举提灯照亮无数个大小木箱和雕像。

  「薇妮。」

  一片死寂——然後是模糊的敲打声从储藏室的後方传来。敲打声在储藏室内回响,令人难以分辨它到底来自何处。

  「可恶!」拓斌往前走,穿梭在骨董间。「她在这里的某个地方。那边的桌子上有腊烛,你去点一枝并去搜房间的那一边,我来搜这一边。」

  东宁点亮一枝腊烛,沿著木箱间的通道走向储藏室的另一边。

  敲打声再度响起。

  「我来了,薇妮。」拓斌穿过一群雕像。「继续敲。」

  他经过柏修斯拎著梅杜莎首级的雕像,看到一扇古老的铁条木门。某种小型储藏室,他心想。

  又一阵敲打声从厚重的门板後方传来。

  「我找到她了。」他对东宁喊道。

  他把提灯放在龟裂的石祭坛上,检查门上的铁锁。

  「放我出去。」薇妮在木门後面大叫。

  「知不知道钥匙在哪里?」他大声问。

  「不知道。」

  东宁赶到门边。「上锁了?」

  「那还用问。」拓斌从大衣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撬锁工具。「如果没有上锁,她就不会被关在里面了,对不对?」

  那句话冲得东宁挑起眉毛,但他没有让自己温和的语气改变。「不知道她最初是怎麽进去的。」

  「问得好。」拓斌开始用工具撬锁。「我打算一有机会就问。」

  锁在片刻後被撬开,木门在生锈的咿呀声中开启。

  「拓斌。」

  薇妮从黑暗中冲出来,他把她抱起来紧紧搂在胸膛上。她把脸埋在他的大衣前襟里,他感觉到她在他的怀里颤抖。

  「你没事吧?薇妮,回答我。你没事吧?」

  「没事。」她说。「我早就知道你会来,我早就知道。」

  东宁阴郁地望进石室里。「在那里面一定很可怕,雷夫人。」

  薇妮不吭声,拓斌感到她不停地颤抖。他轻抚她的背脊,望进她背後的小房间。它使他想到直立的棺木;愤怒贯穿他的全身。

  「怎麽回事?」他问。「谁把你关在里面?」

  「我到达时有人在这里,在楼上的房间搜查。他下楼时,我躲进那里面。他看到我,就把门锁住。」她突然浑身一僵,倒抽口气,微微直起上半身。「天啊,崔先生。」

  「他怎麽了?」

  抓著他的肩膀,她在他怀里半转身,目光焦急地搜寻房间。「我在那边的地板上发现血迹,我认为闯入者杀了他,把尸体藏在那具石棺里。可怜的崔先生。都怪我,拓斌,我不该请他协助调查。我受不了——」

  「别说了。」他缓缓放下她。「先查清楚状况,再来关心责任问题。」他提起提灯。「带我去看血迹。」

  她走到柏修斯雕像旁,伸手指向地板。「那里,看到没有?一直通往那具石棺。」

  拓斌打量石棺。「幸好它不是有沈重石雕装饰的那种;移动棺盖应该没有问题。把崔埃蒙塞进去的人显然轻易就移动了它。」

  「我来帮忙。」东宁说。

  在他们两个人的合力之下,棺盖相当轻易地被推开,露出一部分的内部。一个男人的身体隐约出现在开口处,他蜷曲身体俯卧著,看来像是被人随便地扔进石棺里。

  拓斌把手伸进石棺里摸索著寻找生命徵兆。

  「可怜的崔先生。」薇妮靠近。「天啊!就跟我害怕的一样,闯入者杀了他,都是因为我要他提供情报给我。」

  旁观的东宁使劲吞咽一下。「一定是击中他的後脑勺,为了藏尸而把他塞进去。」

  「凶手显然想要掩饰罪行,他几乎成功了。」薇妮低声说。「尸体原本有可能在几个星期、甚至几个月後才会被发现。如果下午没有收到崔先生的信,我绝不会想到要进来这里找他。如果早点抵达,我说不定能——」

  「够了!」拓斌收回按在被害人喉咙上的手指。「不管是好是歹,你确实收到了信。」他再度抓住棺盖边缘把它推得更开。「从崔埃蒙的观点来看,你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此话怎讲?」东宁问。

  「因为他还活著。」

  18

  那天晚上,拓斌带著夜色和雾气走进克莱蒙街七号的客厅。他停在沙发旁,用评估的表情打量著薇妮。

  她背靠著一堆流苏抱枕,从头到脚盖著厚厚的毛毯,身旁的茶几上摆著一大壶热浓茶。

  她给拓斌一个虚弱的笑容。

  他直接转向敏玲。「她怎麽样?」他问。

  刚刚倒好一杯茶的敏玲抬起头。「好一点了吧!当然啦,她的神经仍然过度紧张。要知道,薇妮很不喜欢狭小密闭的空间,那会使她非常焦虑不安。而她在那个可怕的小房问被关了相当久。」

  「我知道。」拓斌把注意力再度转向薇妮。「但她很快就会恢复正常,对不对?」

  「对。」敏玲向他保证。「她现在需要的是安静和休息,不适合再受到任何刺激。」

  「崔先生怎麽样?」薇妮细声问。

  「魏弼在照顾他,」拓斌说。「他今夜会守著他。他说崔埃蒙一定会复原,但他警告我头部受撞击的後遗症很难预料。崔埃蒙可能不记得遇到闯入者之前发生的事。」

  「明白了。」薇妮闭上眼睛。「换句话说,我们可能无法从他口中得到任何有用的情报。」

  「只希望他至少记得为什麽写信给你。」拓斌说。

  「对。」薇妮非常缓慢地睁开眼睛。「那只有明天再来担心了,今晚我们什麽都不能做。谢谢你把我从那个可怕的房间里救出来。」

  「你确定你没事吗,薇妮?」拓斌说。

  「没事。」她又闭起眼睛,虚弱地靠在抱枕上。「但我必须承认我比起初我以为的还要疲倦和震惊,也许我会叫邱太太准备嗅盐瓶。」

  「我明天早晨再来看你。」拓斌说。

  她闭著眼睛点点头。

  他在沙发旁又逗留了一会儿。她感觉到他在那里,知道他不愿离去。

  「务必使她好好睡一觉。」他对敏玲说。

  「我会的。」敏玲说。

  「好吧!」他迟迟不愿离去。「我要向两位道晚安了。」

  「晚安,先生。」敏玲说。

  「晚安。」薇妮细声说,眼睛仍然闭著。

  她听到他转身走向客厅门口。他进入前厅,低声和邱太太说了几句话。前门开了又关。

  薇妮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声。她倏地睁开眼睛,掀开毛毯,坐起来,把脚放到地板上。

  「真是的,我开始担心他永远不会走。」她说。「我在他到达前喝的那杯雪利酒呢?」

  「在这儿。」

  敏玲走向壁炉架上一个装饰用的瓮,掀开瓮盖,把手伸进去拿出几分钟前薇妮看到拓斌登上门阶时,叫她藏起来的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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