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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移开目光,尽量用不带感情的声音说:“实际上,他们把我当成一个弃婴。”

  “他们为什么会有这么荒谬的想法?”他不解地问。

  更出乎他意外的是她竟然挺身为他们辩护。“在我异母哥哥说我做了许多坏事之后,他们还能怎么想呢?”

  “他说你做了什么坏事?”

  她战粟了一下,双臂抱胸,又陷于冥想之中,“不可说的事。”她低声说道。

  洛伊默默地看她,期待她解释清楚。她深吸一口气,勉强说了出来:“有许多事情,其中之一是贝姬淹死。贝姬和我是表亲,也是很要好的朋友。那时我们都是十三岁,”她悲哀地微微一笑。“她父亲卡加里是一个鳏夫,只有这么一个小孩。他很溺爱她,而我们几乎都是如此,因为她是那么甜美漂亮——比莉娜还漂亮——每个人都爱她。她父亲因为太爱她了,什么事情都不让她做,怕她会受到伤害,他不准她靠近河边。因为怕她会淹死。而贝姬决定要学游泳——证明给她父亲看她不会出事。于是每天一大早我们就溜到河边去,由我教她游泳。”

  “她淹死的前一天,我们一起去逛市集,结果吵了起来,因为我告诉她有一个变戏法的用不正经的眼光看她。我的异母兄弟亚力和马康听见我们吵——还有其他几个人也听到了。亚力就说我是嫉妒,因为我喜欢那个变戏法的人,那实在是荒谬透顶的事情,贝姬很生气,也很不好意思,于是在和我分手的时候,说第二夭早晨我不必到河边去,她不需要我帮忙了。我知道她不是真心的,而且她的泳技还不怎么好,所以我自然还是去了。”

  珍妮的声音突然变成低语。“我到的时候她还在生气,对我喊着说她要一个人去河边。我走开了,快到山顶的时候突然听见落水的声音,又听见她喊我去救她。我赶快跑回去,可是看不见她,跑到半途中,她还设法把头浮出水面,因为我看到她的头发在水面上,也听见她唤我救她……”珍妮的身子在发抖。“可是水流已经把她带走了。我潜下水去找她,一次又一次地潜下去,可是——我找不到她。第二天贝姬在几英里外被发现,尸体冲到了岸上。”

  洛伊举起手然后又放下。他感到她在极力自控,不希望他安慰。“那只是意外而已。”他温柔地说。

  她长吸一口气。“但亚力不是这么说。他当时大概在附近,因为他告诉每一个人说,他听见贝姬在喊我的名字,那倒是真话。可是他又说我们在吵架,然后我把她推到水里。”

  “他怎么解释你自己的衣服也湿了?”

  珍妮轻叹。“他说:我推她下水之后,一定是等了一会儿以后才设法救她。”她又说:“亚力早就知道他将继承我父亲的位置,可是他还嫌不够——他要我受羞辱,离得远远的,自此之后,他要达到目的就更容易了。”

  “怎么容易法?”

  她微微耸一下肩。“再扯几个谎,扭曲事实:一天晚上一个佃农的房子突然失火,而在那之前,我因为怀疑他所缴的粮袋重量而和他争执过,像这样的事情。”

  她缓缓抬起泪眼,洛伊发现她竟然仍设法微笑。“你看见我的头发吗?”听她一问,洛伊自然地瞥向她那动人的金红色秀发。他点点头。

  珍妮哽咽地说:“我的头发从前颜色很丑。现在它的颜色就和贝姬的头发一样了,贝姬知道……我是多么……羡慕她的头发,”她断续地低声说着。“而我……我总是把它想成是她给我的,以表示她知道——我曾设法救她。”

  洛伊的胸口一阵抽痛。他伸出手想抚她脸颊,但是她退缩开了。虽然她眼里噙着泪,却没有哭出来。他现在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可爱的女孩自从被掳后一直不曾哭过,即使他打她时她也没有哭。珍妮把所有的眼泪都藏在心里,她的勇气与自尊不容她流泪。与她过去所承受的委屈相比,他用手打她的屁股实在不算什么。

  洛伊不知如何是好,只有转身走进房里,倒了一杯酒端出来给她。“把这个喝了。”他说道。

  见她已经克制住自己而露出微笑,他松了口气。她说:“似乎你总是往我手里塞酒。”

  “通常是为了我自己邪恶的目的。”

  她笑了起来,啜一口酒,然后把杯子放在一边,目光又望向远方。洛伊默默望着她,心头仍想着她刚才的自白。他觉得需要说一些鼓励的话。“我怀疑你会喜欢承担你族人的责任。”

  她摇摇头,平静地说:“我喜欢。有许多事情我认为可以有不同的做法——女人可以注意到,而男人却不会注意的事。我从安修女那里也学到不少。有新型的织布机——你们的就比我们的好许多——栽种谷物的新方法——有许多事情可以再改善。”

  洛伊无法辩论织布机或栽种方法的好坏,只好换一种方式说:“你不能一辈子都想向族人证明你自己。”

  “我能的,”她说道。“我愿意做任何事情让他们再把我当成自己人。他们是我的人民——我们的血液是交流的。”

  “你最好忘了吧,”洛伊说。“似乎你是在追求一项不可能成功的事。”

  “有时候并非不可能。有一天威廉会成为伯爵,而他是一个很好的男孩——呃,男人,他已经二十岁了。他不像亚力或马康那么强壮,但他很聪明,也很忠实。他知道我和族人的问题,等他成为族长之后,就会设法为我解决,但是今天晚上,这已经变成不可能的了。”

  “今天晚上和这有什么关系?”

  珍妮抬眼看他,那眼神就仿佛是一只受伤的鹿。但她的语气依旧平静。“今天晚上我成为我族人仇敌的情妇。过去他们是为我不曾做的事瞧不起我,现在,他们有理由为我真的做过的事恨我了,而我也有理由恨我自己。这次,我做了最不可宽恕的事情。即使上帝也不会原谅我……”

  这个无可杏认的事实震撼了洛伊的心,但是他并不太愧疚,因为她为此所失去的生活并不怎么美好。他伸手握住她肩膀把她的身子转过来,竟又感觉到下部肌肉绷紧了。

  “珍妮,”他毅然地说。“我不知道你和你族人之间的事是怎样的,但我已经和你睡过,这是无法改变的。”

  “如果你能改变,你会愿意改变吗?”

  他望着这个已经使他欲火中烧的女人,老实地说:“不会。”

  “那么就不必表现出一副后悔的样子。”

  他的嘴角上翘,手指由她脸颊滑到颈后。“我看起来后悔吗?我不后悔。我后悔使你受到羞辱,但是不后悔刚才占有了你,也不会后悔待会儿再度占有你。”她为他傲慢的话而怒目看他,但他仍继续说:“我不相信你的上帝,也不相信任何上帝,但我听说你们的上帝应该是公平的。如果真是如此,他就应该不会责怪你,毕竟你答应我的交易是为了救你妹妹的生命。那不是你的意愿,而是我的意愿。我们在床上所做的事是违背你意愿的,对不对?”

  问题一说出口,洛伊就后悔了——他发觉自己在想安慰她的同时,又不希望她会真的否定掉一切。他突然想测试她的诚实和自己的直觉,于是又追问道:“对不对?他不会怪你,因为你在床上所做的事是违背你意愿的?”

  “不对!”她喊了出来,语气既羞耻又无助,还杂有许多洛伊不能辨认的感觉。

  “不对?”他松了一口气,几乎为之目眩,“我哪里说错了?”他低声要求着。“告诉我,我哪里说错了?”

  她回答了,不是因为他的命令口气,而是她突然想起他与她做爱的方式,他的温柔与自制,他夺去她童贞时的痛苦悔意,他对她轻声的赞美,以及他强抑住激情时的使劲呼吸声。在这一切记忆之中,还要加上她自己的迫切渴望,想回报他给她带来的感觉。

  她张嘴想伤他,但是良心又使她说不出伤人的话。她不能说谎。“我上你的床不是出于我的意愿,”她望着他银灰色眸子,又别开脸。“但离开你的床也不是我的意愿。”

  珍妮没有看见他缓缓展颜而笑的温柔,但是由他的搂抱中她感觉到了。他的手环抱住她,抚在她背脊上使她贴靠在他身前,然后他的唇吻上她的嘴,使她无法再说话,也无法再呼吸。

  第九章

  洛伊站在囚房的小窗前往外望着伦敦的屋顶。他在两个星期前来到这里,所谓的囚房其实是伦敦塔,亨利皇宫里头的一个小房间。

  等了两个星期仍未蒙国王召见,洛伊不禁开始怀疑亨利是否和桂佛利站在同一阵线。

  他认识亨利已经十二年了。他和亨利在波斯华滋战场上并肩作战,然后眼见亨利就任国王。为了表彰洛伊的战勋,亨利也在加冕当天封他为武士。那时洛伊只有十六岁,而这项策封也是亨利即位以后第一个正式任命。往后的日子里,亨利对其他贵族越来越不信任,唯有对洛伊却是信任有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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