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迟疑之际,背后响起庄兴的声音。
「这不是吕姑娘吗?你能下床啦?」
「庄兴哥,原来是你。」吕文绣转身含笑招呼。、
「吕姑娘,你的伤好了么?」庄兴语气满是关怀。
「好多了,多谢庄兴哥关心。」吕文绣微一欠身致谢,对于庄兴的关怀,她内心流淌过一股温暖。
「吕姑娘到客房来,有什么事吗?」庄兴继之笑问。
「呃……我是来找库利斯的。」
「库利斯?那个哈萨克人?」
「是啦,只是我不知道他住在哪间房。」
「吕姑娘找他做什么?」庄兴好奇地问。
「我受伤没能陪着保护小姐,害她跌下大树,差点发生意外,若非他挺身援救,我难辞失职之过,所以我想去当面道谢。」
「吕姑娘真是礼貌周到。」庄兴频频点头赞美。
「这是应该的嘛,庄兴哥知道他住哪问客房吗?」
「当然知道,是我负责替他送饭的。喏!就是右手边转角的那一间。」庄兴指引她方向。
「喔,我知道了,谢谢庄兴哥。」吕文绣对庄兴行了一个礼。
「别客气,别客气。吕姑娘,我忙活儿去了,你自己去见客人吧!」庄兴笑咪咪地挥手而去。
待等庄兴走远,吕文绣才慢慢踱向右边转角的客房,在门外踌躇半晌,才举手叩门。
「是谁?」熟稔的声音传人吕文绣耳膜,令她心中一凛,还不及从惊楞的情绪中回神,门扉已然敞开,乍然映入眼帘的,竟然真是——
「库利斯!」
「绣绣!」
两人齐声惊呼,愕然对视。哈萨克草原的悲欢岁月,像走马灯般一幕幕重回吕文绣心头……
※※※
是喜是悲,且听话说从头——那一段本欲尘封的伤心记忆。
吕文绣七岁时,父母亲为躲避仇家追杀,一家三口从南方迁往回疆。但仍未能逃过浩劫,吕氏夫妇遭仇家击杀于大漠,吕文绣则被隐居在哈萨克草原附近的一名中原武林高人「奇爷爷」救下,幸免于难。
奇爷爷的真名实姓吕文绣并不知晓,只因老人自称姓奇,故她一直以「奇爷爷」称呼。
之后,吕文绣跟着奇爷爷生活,一老一少相依为命,情同祖孙。奇爷爷教她认识汉文并传授武学,同时也教她哈萨克语。吕文绣一个孤苦伶仃的小女孩,能在回疆存活下来,完全得力于奇老的照顾与呵护,他是她的救命恩人,也是她的良师及唯一的「亲人」。
回疆大漠的哈萨克草原,是哈萨克族人聚集的地方,有不少部落散居在草原周边,大都以放牧维生。吕文绣七岁开始也在草原上牧羊,瘦小赢弱的身影夹杂在羊群之中,显得孤寂凄凉。不过骤失双亲的变故,促使她比一般年纪的小孩懂事,她永远逆来顺受,默默忍受一切生活上的苦难与煎熬。
在她放牧羊群时,结识了一位长她两岁的哈萨克小男孩,那男孩名叫库利斯,也是赶着他家的羊群到草原上吃草。两人就这么成了「莫逆」之交,天天在草原上一起嬉戏,甚至童言童语的约定,长大后两人要拜堂成亲共结连理。直至两年后发生了一件惨事,才使两小无猜的友谊起了变化。
库利斯的母亲及长兄被侵入部落的一批汉人杀害,因此,他的父亲恨透了汉人。当他得知库利斯与一位汉族小女孩天天玩在一起,从此不准他再到原先的草原牧羊,由库利斯的姊妹们监视着他,一起将牛羊赶往另一处草原放牧,刻意阻绝他与吕文绣的交往。
刚开始时,库利斯还是会偷偷到草原上找吕文绣,结果被他父亲抓回去后,总是逃不过一顿毒打。小孩子挨打几次后,受不住皮肉之痛,再也没胆子触怒父亲,
两人因而慢慢疏远了。
吕文绣在回疆,除了奇爷爷外,就只认识库利斯一个朋友,当库利斯不再找她时,小小心灵也懂得了寂寞与伤痛。好几次她偷偷跑到另一端的草原,远远看着库利斯的身影暗自垂泪。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转眼十年寒暑交替。
十年来,吕文绣总是在暗处、远处默默注视着他、关怀着他,看着小时玩伴愈来愈英挺的身影,看着他渐渐长成为一个英俊的青年。
吕文绣一直没有再出现在库利斯眼前,因为她知道库利斯的父亲对汉人极为仇视,绝不会允许他们在一起;善良的她不希望库利靳为了自己,再受到父亲的鞭笞。
库利靳似乎也淡忘了儿时的记忆,另外结识了同族的一位姑娘莎娜。莎娜是哈萨克草原上一朵最美丽的花儿,所有哈萨克未婚儿郎莫不为她痴狂,库利斯最后击败诸多情敌,掳获莎娜芳心。
一直没有忘记两人童稚约定的吕文绣,眼看着库利斯与莎娜浓情蜜意,内心虽苦,却独自咬牙忍受,且默默祝福自己深爱的人,能够获得最大的幸福。
库利斯再见吕文绣,已是十年后。两人会重逢,起因于一群汉人盗匪,再次侵扰哈萨克族人部落。当吕文绣看到那批匪人朝部落驰去,心知有异,立即告知奇爷爷,两人一起赶往援助。奇老人是避世高人,武功高强不在话下,终于与村人联手击退匪徒。
库利斯的父亲这才恍悟,原来汉人并非全是坏蛋,其中也有善良的好人。他不知眼前亭亭玉立的汉族美丽姑娘就是十年前遭他排斥的小女孩,特地代表族人趋前向她致谢,诚恳地对她伸出友谊的双手。
这份友谊迟来了十年,吕文绣与库利斯已经无法重新来过,因为他俩中间多了个美丽的「哈萨克之花」莎娜。
当库利斯得知眼前清丽动人的女子,就是十年前一起牧羊的青梅竹马小玩伴时,也不禁感叹造化弄人。他既不知十年来吕文绣坚守两人约定,也不能负了莎娜,只有衷心祝福她早日觅得美好归宿。
不久,库利斯与莎娜在族人的祝福下成亲完婚,吕文绣伤心梦碎。儿时的约定已成泡影,她不想触景伤情,毅然挥别相依为命的奇爷爷,及热情挽留她的哈萨克
族人,孤单单踏上旅程,回到睽违十二载的江南故里……
※※※
「库利斯,真的是你?我真不敢相信!」怔愕半晌后,吕文绣惊喜不已。
「绣绣,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他乡遇故知,库利斯更是雀跃万分,紧紧握住吕文绣的双手,兴奋地左右摇摆着。他好高兴终于可以说哈萨克语,这些日子老用不灵光的汉语交谈,令他觉得好辛苦。
看到自己被紧握的双手,吕文绣知道这是哈萨克族人热情招呼朋友的习俗,并不以为意,只含笑凝睇曾经在自己生命中占有一席之地的这位英俊异族青年。
他似乎瘦了些,脸上虽洋溢着笑容,眼底深处却有一缕轻愁。一向细心善解人意的吕文绣,没有忽略他眼角眉梢那抹以往未曾有过的忧伤。
「库利靳,你还好吗?」她忧心地看苦她,但愿只是自己多虑。
「我?」库利斯顿时隐去了笑意,静默下来。
「发生了什么事了?你为什么会到江南来?」吕文绣更担忧,她衷心希望他过得好。
库利斯依然不语,似乎正极力压抑痛苦的情绪。
「库利斯,我们是朋友,不管是快乐或忧伤的事,都与我一起分享吧。」吕文绣诚恳的态度教人动容。
「是……莎娜……」库利靳这才伤感地摇首嗟叹。
「莎娜?她怎么啦?」
「她……死了。」库利斯突然蒙住脸,痛苦地呜咽。
「死了?!怎么会?!她……她还那么年轻。」吕文绣大吃一惊,骇然色变。
「她死于难产血崩,小孩也没救活……」库利斯声音颤抖,努力克制不让情绪崩溃。
「库利斯!」吕文绣霎时泪水决堤,扑簌簌直落两颊。真是世事无常呀。
她知道失去亲人的伤痛!父母遇害那年自己年仅七岁,但已能体会那种椎心刺骨的痛楚,更何况库利斯已是一个成年人,想必更无法承受失去挚爱妻子与骨肉的家庭钜变吧?
「绣绣!」哭是具有感染性的,库利斯不再苦苦压抑,终于也流下伤心的泪水。
一个高大英俊的哈萨克男子在草原上纵马驰骋,曾经多么剽悍狂野,此刻却软弱地低头垂泪,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哪!
吕文绣心地善良,见库利斯神情痛苦、伤心落泪,恻隐之心油然而生。她想给他友情的安慰,想抚平他内心的创痛,于足上前一步,张开双臂温暖地拥住他,口里不断低声劝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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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立在窗棂外目睹这一幕的庄严,胸中充塞一股强烈的护意,像火焰般窜烧得猛烈狂炽,几乎要焚肝烧肠。他竟有一股冲动,想闯进门去分开相拥的两人,更巴不得将库利斯立即轰出庄府,以发泄心中的愤懑。但最终他还是隐忍下来,只因他知道自己没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