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每次小姐闯祸,我哪一次没被拖累而受罚。」小柳哭丧着脸,担忧不已。
「别担心,小姐会替你说情的。」
「吕姑娘,您也要为我向大少爷求情喔。」
「我?」
「是呀,我看大少爷对你很不错,只有你说的话他才听得入耳。」
「小柳,你可不能乱说话,小心大少爷着恼。」
「大家都这么说的嘛。不过,听说大少爷明年春天就要成亲了,我们都摸不着头脑,不晓得大少爷是怎么个想法。」小柳突然语出惊人,爆出内幕。
「大少爷明年春天即将……成亲?」像被浇了盆冷冽冰水般,吕文绣浑身凉透。
「对呀,是小姐偷偷告诉我的。」
原来庄蝶儿曾神秘兮兮地告诉贴身丫鬟第一手情报,大少爷明春将奉母命娶亲。不过,为了怕小柳四处喧嚷,造成吕文绣不安,因此她点到为止,并未泄露新娘人选。
「那……对象是哪家千金?」
「我也不知道,反正南京府内未出阁的闺秀,哪一个不巴望嫁人庄府?只要老夫人放出讯息,那些媒婆们不踏破庄府门槛才怪,大少爷还愁找不到对象么?」
「是老夫人的意思?她要亲自为儿子择媳?」吕文绣差点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心痛击倒。库利斯与莎娜成亲时那种失落感再次袭上心头,只是这次的痛竟远比上次还要深沉。她甚至有一种如坠地狱的悲苦。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对庄严竟有了情感的牵挂?否则,何以心痛如斯……
※※※
庄严直到晚膳前才回到家门。之前家丁急着四处找他,却遍寻不着,原来他跑了好几家皮毛店,替吕文绣选购狐裘去了。
当他甫进家门,得知状况后,不由得大发雷霆。
「去把库利斯找来!」他恼怒地一挥手,冷声命令。
「庄吉,你去马厩跑一趟吧。」管家吩咐侍立一旁的家丁。
「是。」庄吉衔命快步出了大厅。
「旺伯,大夫怎么说?小姐的伤要紧吗?」
「还好只扭伤足踝,已经推拿上药,没什么大碍,只不过得在床上躺个几天就是。」
「老夫人知道吗?」
「老奴想等大少爷回来再请示您,是否告知老夫人。」
「嗯,」庄严坐进紫檀靠椅中,思索片刻才说:「幸好只是小伤,待会儿我会去禀告她老人家。」
须臾时间,库利斯跟在庄吉身后进入厅堂。
「大少爷,库利斯来了。」庄吉向前覆命。
「大少爷。」库利斯也上前见礼。
「库利斯,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擅自让小姐骑马!」庄严勃然大怒,厉声叱喝。
「大少爷,是小姐想学骑马,所以……」
「所以你就不避身分、不知分寸地教她了?化外之民果真是不懂礼节!」庄严冷酷地打断他,毫不客气指责。也不知为什么,他就是看库利斯不顺眼。
「大少爷!」库利斯账红脸,强忍被羞辱的难堪。
纯朴憨厚的他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汉人社会里有如此多的禁忌与繁文褥节?他真的无法适应这儿的文化,蓦地怀念起草原上单纯的生活环境,以及家人温暖的笑语亲情。
「留你下来是因为你曾救小姐一命,没想到反倒是个祸端,害她摔马伤腿,庄府再也留你不得。」庄严绷紧下巴,怒气未消地转向庄旺:「旺伯,拿一百两银子给他,明天一早叫他离开!」
当初留他在庄府,是因为担心吕文绣与他一道离开,经过今天清晨紫金山的亲密接触,庄严有信心吕文绣不会随他回大漠,因此也就放心地下逐客令。
「老管家,我只拿我该得的薪饷,多的我也不想要,明天天亮我会离开的。」要不是想向绣绣辞行,同时探问一下小姐伤势,库利斯真想立刻掉头就走,他不愿再忍受庄严冰寒的脸色。
倒有几分骨气,只可惜「情敌」相见,份外眼红,庄严不得不隐藏起对他激赏的神色,摆出一副淡漠脸色。
※※※
庄严转往「彩蝶楼」探视蝶儿伤势,很意外地,他只冷着俊脸,却没开口骂人。不过,他本就是那种瞪你一眼,就会骇住你全身神经的人,光看那阎王表情就够吓人了,哪还需要再劳驾他动口训人。
可能是蝶儿受了伤,小柳必须留下照顾她的因素吧,庄严竟也没追究她的怠忽职守,只交代她好好侍候小姐,并意味深远地凝视一眼吕文绣后,就到前厅用晚膳去了。
「呼!」蝶儿跟小柳等他定远,同时松了一门气。
「好奇怪喔,大少爷这次怎地这么好说话,竟然没有咆哮如雷,大声骂人?」小柳满脸迷惑。
「没骂人才好,难不成你想挨骂?」蝶儿笑叱她。
「人家只是想不通嘛!」
「想不通就别想,厨房已送来晚膳,咱们服伺小姐用餐吧,再不吃就凉了。」吕文绣轻笑打岔,但那笑容却有几许落寞。
「阿绣姐,我想拜托你一件事。」蝶儿幽幽说道。
「什么事?」
「你替我到马厩看看库利斯,好吗?」
「去看库利斯?」
「嗯,库利斯心里一定很难过。尤其是大哥回来后,不知有没有训诫他,我好担心……」
「蝶儿!」
「阿绣姐,拜托你,请你转告他我的伤不要紧,请他放心,若大哥有责备他,也请他包含,千万别放在心上。」蝶儿企盼地望着吕文绣。
吕文绣低头默然半晌,也深觉该去安慰一下这位童年玩伴。她了解善良敦厚的库利斯一定会深深自责。何况自己不也想请他转告庄严,不再一道跑马的讯息吗!
「阿绣姐,好不好嘛?」蝶儿轻扯她衣袖,唤回沉思中的吕文绣。
「好,我答应你。我现在就去马厩,转达你对库利斯的关怀。」
「谢谢阿绣姐!」蝶儿立即开心展颜。
虽然自己脚踝很疼,但一想到库利斯,蝶儿的心更疼。她不忍他因自责而煎熬,却又无法去安慰他,只好先央求阿绣姐去探望一番。
她们又岂知明天一早,库利斯就要被逐出庄府了呢。
※※※
库利斯睡在马厩旁的一间佣人房,便于随时照料马匹。吕文绣到他房里找不到人,却在马厩内发现他抱头蹲坐墙隅一处稻草堆上。
「库利斯。」她轻唤青梅竹马的儿时玩伴。
「绣绣!」抬起深埋双膝中的英俊面孔,库利斯脸上有一丝压抑的痛苦神色。
「库利斯,别难过。」吕文绣坐到他身旁草堆。「这件意外不是你的错,小姐的伤并无大碍,她要你别为她担心。」
「她……还好吗?」他俊美的脸上有深切的关怀。
「只是扭伤足踝,休息几天即可痊愈。」
「那……一定很痛,她受得了吗?都怪我没看好她。」一张天真美丽的脸孔掠过脑海,宛若瓷娃娃细致的她,承受得了痛楚吗?库利斯但愿自己能代她受过。
「我刚说过,这件意外不能怪你,小姐特地让我来告诉你,要你千万别自责。」
「绣绣,我拜托你,替我好好照顾她。」
「我会的,你放心。对了,小姐还要我问你,大少爷有没有为难你?」
「他……」库利斯深邃的眼眸掠过一抹难堪,欲言又止。
「怎么,大少爷责怪你了么?」细心的吕文绣没有忽略他眼底的伤痕。
「绣绣,明天我就要离开这儿了。」库利斯却岔开话题,他不是个会在背后论人长短的人。
「嗄?为什么?」吕文绣大吃一惊。
「没什么,」库利斯苦涩地摇头。「我想哈萨克人还是习惯在草原上生活吧,所以我决定回大漠去。你来了我好高兴,我正愁着不知如何跟你碰面,向你道别辞行哩,他们……不许我到彩蝶楼……」他脸上又浮现难过的神情。
「是大少爷赶你走的吗?」吕文绣也哽咽。
「我自己也很想念家乡。」库利斯不置可否,只淡淡地说。
「可是,小姐她……」
「她……就麻烦你代我向她辞别吧。」库利斯心中的痛楚,像被晕染了墨汁的宣纸般,正在逐渐扩大加深。
回大漠也好,否则他不知如何调适庄蝶儿在自己心中造成的困扰。这些个午后相处的日子,竟然不知不觉埋下了情愫,库利斯惶惑不已,也深感愧对亡妻莎娜;
毕竟她尸骨末寒,自己怎能如此薄幸,迅速地又展开另一段恋情?除此之外,横亘在两人之间的,还有种族歧视及门第差异,在在都是难以跨越的鸿沟。
趁着彼此陷入未深,及早抽腿定人,库利斯认为可以把伤害降到最低。当然,刚开始的煎熬是无法避免的,但日子总要过下去,就让时间来冲淡相思之情吧。
「库利斯,你知不知道小姐对你……」吕文绣体会得出庄蝶儿中心暗藏的情意。
「绣绣,不要说了。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说这些又有何意义。」库利斯打断她的话。
吕文绣默然了,内心嗟叹不已。
是呀,庄严说得够清楚,老夫人绝不会答应爱女远嫁回疆,过那贫瘠的游牧生活。况且重视门户之见的汉人习俗,也容不得地位悬殊的联姻,难怪老夫人要为儿子挑选门当户对的闺秀当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