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干嘛对吕师傅那么好,甘冒触怒太少爷的危险?」小柳实在想不透,吕师傅人是很好没错,庄府上下也都喜欢她,但有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吗?大少爷虽然很自制,并不常发脾气,可大家也清楚得很,他一旦发火,就不是那么好善了的。
不只小柳想不透,连庄蝶儿都对自己的举止感到莫名其妙。她是打心底喜欢阿绣姐没错,可是真的有必要冒犯大哥吗?但,不去,心窝里又像有个结似地解不开,闷得难受。阿绣姐那美丽却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轻愁的脸庞,窈窕纤柔又似满载风霜的孤独身影,老是牵动、搅乱她心房,觉得她——好惹人怜喔。
同情心犯滥的结果,就是挺而走险、不计后果的出府一探喽!
「小姐,要不,请二少爷去探望一下吕师傅不就得了。」小柳锲而不舍地想说服小姐回心转意。
「哼,我二哥呀,大哥一回来,家中不用他再管事,可自由喽,早跟那些狐群狗党出外游山玩水,不知野到哪里去了,这几日谁见着他人影儿来着?」
「可是……」小柳计穷!
「别再可是了,趁现在午睡时间,我从后园那棵大桩树攀墙出去,若有人问起,你就说我在睡午觉,晚膳前我会赶回来。」
庄蝶儿早想好偷溜之计,后园高墙边那棵大树自己从小爬到大,绝对没问题。她还准备好长绳,待攀上树后,将它系牢在树哑上,好顺着滑下高墙外,之后再将绳索抛回墙内,由小柳设法将它取下湮灭证据,以免被巡逻的武师发现。至于怎么回府嘛……很简单,她打算大大方方从正门进入。守门的家丁不敢放她出去,可不会不让大小姐进门,说不定还会帮着她躲开大少爷耳目,毕竟若给大少爷知道了,他们这些下人恐怕也难逃连坐责任。
因而所以、如此这般,庄蝶儿又像只花蝴蝶般快乐地展翼飞翔,飞出了庄府围墙。
※※※
庄蝶儿一出高墙,向路人问明老树街方向后,就待直奔目的地。可惜幸运之神不会永远庇护她,这次出了点小状况,偏又没有护院武师跟踪保驾,大小姐打出娘胎第一次身历险境,竟被几个当地不事生产、专门伸手揩油的小混混拦路准备打劫。
这几名小混混许是出门时忘了烧香拜佛吧?所以霉星高照,有眼下识「大小姐」,才敢太岁爷头上动土,找起庄蝶儿麻烦。庄府护院武师个个武艺超群,据说庄严更是个中翘楚:他不仅在商场上呼风唤雨,在江湖中更是跺一跺脚便风云变色的厉害人物,因此,从来没人敢打「南京庄家」主意。这几个小混混是地方上的小流氓,当然也识得庄家大少爷及二少爷,可没听过庄家有什么「三少爷」,见庄蝶儿衣冠华丽、气质不俗,只当是哪家阔少爷,故而围上前去想索些银两花花。
「你们想干嘛?」庄蝶儿心头着慌,表面上却强装镇定。
「嘿,瞧这位小少爷细皮嫩肉的,真像个娘儿们,想必是养尊处优的富裕人家少爷,才会如此秀气。」一个小混混戏谵着笑说。
「小公子天生好命,也得可怜可怜咱们这些穷弟兄,赏些银子接济接济吧。」另一个小混混乾脆把话说清楚讲明白。
「银子?」庄蝶儿出身大富人家,只要能摆平麻烦,倒也不会心疼舍些银两破财消灾。但她摸遍全身,就是空空如也,一文钱也掏不出来,匆忙出门她根本忘了带银子。「真抱歉,我因急事仓卒出门,忘了带银子。」
「没银子?少装蒜啦!」
「是真的没有嘛,我不会骗你们的。如果你们缺钱花用,等我办完事后,回家取些给你们便是。」
「想用绥兵之计?当我们三岁小孩,好骗啊?』
「不是啦……」庄蝶儿急得眼睛泛红。
「呵呵!这小公子真像个大姑娘,瞧他快哭了耶!」
「你们……」
「废话少说!我们要搜你的身,看看是不是当真没带银子!」
「不行!你们敢搜我的身,我大哥不会饶你们的!」开玩笑!大小姐金枝玉叶,岂是这几个人渣能乱摸得的。
「哟!唬人哪?你大哥是什么三头六臂的狠角色,说出来吓吓咱们弟兄呀!」几个小混混哄堂大笑。
「我大哥是庄……」
「这些大哥,你们想做什么呀?」突然,一句温婉的姑娘声音打断正要报出庄严大名的庄蝶儿话语。
「阿绣姐!」庄蝶儿一看清来人,惊喜地大喊一声。
「你?你是……」吕文绣怔住,打量着眼前这位颇眼熟、却又似陌生的脸孔,有一种阴阳倒错的怪异感觉。
「我是庄蝶儿呀!」庄蝶儿摘下皮帽,一头秀发倾泻披散肩胛。
「三小姐!」吕文绣大吃一惊。
「什么?!他、她、是……庄府三小姐?」几个小混混知道大事不妙,庄大少爷可不是好惹的,立即一哄而散逃之天天。
看着瞬间仿鸟兽散、跑得没影儿的小混混,庄蝶儿乐得眉开眼笑。「阿绣姐,谢谢你救了我。」
「救了你?我什么也没做呀。」吕文绣一头雾水。
「怎么没有?你一出现,那些小流氓就望风而逃,真不傀足武功高超、无人能敌的庄府护院武师。」庄蝶儿硬要给吕文绣一顶高帽子戴。
「我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他们逃走是慑于小姐庄府干金的名头,得罪不起庄家吧。」吕文绣知道自己的斤两,不禁摇头失笑。
「阿绣姐,我告诉你,你一定要说是你救了我。」庄蝶儿却一本正经交代吕文绣。
「咦?为什么?」
「我回家后会告诉大哥,说你武艺高强,将欺侮我的坏人打得抱头鼠窜,也许大哥感恩图报,会再聘雇你回去当护院武师。」庄蝶儿思想单纯,未免把庄严想得太好骗,也太好说话了吧?
她似乎忘了这么一说,不等于把自己偷溜出府的事一并招了吗?庄严第一个要修理的,恐怕就是她了。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想保他人?不过,这一番义气也满感人的就是。
「那怎么可以!做人要诚实,岂可欺骗大少爷。」吕文绣是个正直的姑娘,当然不表赞同。
「可是,那……你就不能再回庄府当武师了。」庄蝶儿噘起小嘴儿。
「我本来就不会再回去了呀。」吕文绣无奈的苦笑。「三小姐,您是千金之躯,自己一个人跑出来多危险,我先送您回去。」
「不要!我好不容易才溜出来,谁要这么早回去,我晚饭前回府就可以了。阿绣姐,我要去你家。」庄蝶儿脸上挂着甜甜笑容,上前亲昵地挽着吕文绣手臂。
「我家?」吕文绣呆住。
「是呀!你还住在老树街底那间房子吧?我正要去那儿找你呢。」
「嗯,我又回去承租了没错,可是那屋子破旧简陋,不好意思让大小姐您……」吕文绣婉言推拒。
「阿绣姐,我叫你一声姐姐,你还把人家当成外人,难道说姐姐住得,我就去不得么?」
「小姐是贵气的千金,怎好去那破落户……」吕文绣对庄蝶儿肯纡尊降贵,腻着她喊姐姐,总觉高攀不起,但庄蝶儿坚持如此称呼,她也无可奈何。
「阿绣姐,你再说我可真要生气喽!」庄蝶儿顿足娇嗔。
「这……」吕文绣好生为难。
「定啦!走啦!我问过路人,知道老树街在哪儿,你不带我去,我还是会自个儿寻去的。阿绣姐放心丢下我一人瞎闯么?万一那些小混混又回头找我晦气……」庄蝶儿知道吕文绣心地善良,故而很小心地用点心机。
吕文绣果然慈心大发,只好带着庄蝶儿返回自己住处。
※※※
斗室内不过几尺见方,置了张老旧的大床、桌椅,加上一口断了支脚柱,斜倾一边的五斗柜,整个房间已没多少空间,两人一进入室内就更显拥挤,
庄蝶儿蹙眉打量斑驳的灰墙,闻着空气中充塞的霉味。她知道多雨的江南暮春,下雨时这老旧的屋宇肯定还会漏水。她实在无法把这破落户跟充满灵秀之气的吕义绣联想在一起;庄府的柴房都比这儿好不知几倍哩。
「阿绣姐,你干嘛不租大一些、好一点的房子?」她天真地蹦出这句话。
天哪!又一个晋惠帝!百姓穷得没饭吃,他还白痴地问大臣们:「何不食肉糜?」白糙米饭都没得吃了,还有钱买肉煮粥吗?真是够愚蠢无能的昏君。
而庄蝶儿不也是个不识人间「穷」滋味的千金大小姐吗!
「呃……我一个人不必住太人的房子,只要能挡风遮雨,将就一点就行了。」吕文绣心中暗自苦笑。
「挡风遮雨?我看未必哪!」可不是,要不然屋内为何有股扑鼻的湿气,时令已快交夏,但冷风依然从龟裂的墙缝灌人,一旦冬季北风怒号,岂不冻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