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月──哇!」他又悲号一声后,喉头一甜,竟呕出了一道血箭。
紧随而至的步青云快速地出手,从冷星寒背后点住他穴道,即时阻止了他已腾起一半,打算也投入河中的身形。
风雨夜,断肠人!
步青云黯然地看着昏厥在地上的冷星寒……
第九章
「娘!娘!」
厅轩外水忘尘的呼唤声,从回廊处传来,蓦地才将水离情的思绪从遥远的七年前拉回到现实。
人随声到,水忘尘旋即像只快乐的小鸟般飞进厅轩,情绪亢奋地又叫又跳:
「娘,义爹已经答应要教我骑小马了,我好高兴喔!」
这时,冷星寒也背负着双手,俊脸含笑,潇洒地跨入厅轩。
「冷大哥!」一见来人正是冷星寒,万芳惊喜地大叫。
冷星寒心头一震,抬眼望向声音来源,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该死!他心中暗咒一声,双眼冒火地怒视着万芳。
「冷……冷大哥……」被他如刀般凌厉的目光一瞪,万芳吓得噤若寒蝉,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冷大哥是怎么了?那样子像要吃人似,好可怕!他到底在生什么气啊?万芳心情忐忑地暗忖。
记得小时候,每回冷大哥到苏州来,总会在粮行住上一段日子。虽然粮行的伙计都因敬畏冷大哥而不太敢亲近他,但冷大哥对待小孩却十分和气,因此她也就经常缠着他玩。后来不知为了什么缘故,冷大哥有好长好长一段时间不再到粮行来,而就在这几年间,自己也从黄毛丫头长成为娇滴滴的妙龄少女。
就在冷大哥的身影几乎要从她的记忆中褪色时,未料多年不见的他却突然又出现在粮行。
情窦初开的万芳一见俊逸非凡的冷星寒,立即丢失了一颗芳心;可没想到冷大哥在粮行住不了多久,竟又失去踪影,教芳心暗属的她思念不已。
这几个月来,她一直追着父亲打探消息,父亲总告诉她冷大哥四处巡视商务去了,也不晓得他现今人在何方。直到今天早上,她在无意间听到父亲跟一名堂主的对话,才得知冷大哥原来就住在南庄,于是她觅得个空,立刻溜出粮行直奔南庄。
冷大哥果然在南庄,但为什么他此刻怒颜相向,一副要宰人的模样?难道她做错什么事了么?
「尘儿,你在哪里?快过来娘这儿。」厅轩气氛僵了片刻后,水离情突然站起身,伸出双手向空中摸索,声音急切地召唤着爱儿。
「娘,我在这儿。」水忘尘立即跑向前,投入娘亲怀中。
「妳……妳是个瞎子?」后知后觉的万芳瞪大眼指着水离情脱口叫道。
「住口!」此时,冷星寒也从惊怒中回神,大声斥喝口没遮拦的万芳。
「尘儿,走,带娘到北院去找你外公外婆,我们立刻离开南庄。」水离情声音破碎地颤抖。
「娘?」水忘尘不解地看着脸色惨白的娘亲诧问:「娘,我们为什么要离开南庄?」
「情,不……」真实身份已被万芳揭穿,冷星寒再没隐瞒的必要,只能改口苦苦哀求:「月,不要走,我求妳不要离开南庄。」
「你……你真的是冷星寒?」那声「月」,让原本还有一丝存疑的水离情证实了莫爷的身份,她不禁倒抽一口凉气,脸色更见煞白。
「我……月……」看她粉脸发白,冷星寒急得额头直冒冷汗。
「你……你这个骗子!」水离情深受打击,失控地叫喊着打断他,两行清泪已挂上两颊。
「月,别这样,请妳听我说……」见她落泪,冷星寒更是心乱如麻,焦急地跨步上前拥住她安抚。
「放开我、放开我!」水离情捶打着他的胸膛,哭叫着想挣脱他臂弯。
「不,不放,我绝不放妳走。月,求求妳冷静下来听我解释。」
冷星寒却拥得更紧,深怕怀中人儿再次走出他的生命,他不愿再尝一次失去她的痛苦,那种折磨真是生不如死。
厅轩上的众人都被这一幕变故弄呆了,大伙儿面面相觑,搞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两人拉拉扯扯,众人一头雾水之间,一句清朗话语适时响起:
「哎,借问一下,这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正在拉扯的两人停下动作,怔愕中的众人也循声望向厅轩门口,但见那儿站着两名男子──一个是神采飞扬的步青云,而卓立在他身旁的另一名白衣男子更是玉树临风、俊美绝伦。
「青云,你总算找到宫神医了。」冷星寒见到那名白衣美男子,脸上净是欣慰之色。
青云?是老大兴奋过度忘了叫他「钱飞」,还是他们的身份已经露馅啦?步青云扬高一眉,用眼神询问着老大。不过,当他的眼睛溜转厅内一圈,瞧见了万奇的闺女也在场后,心中即已了然。
「是芳丫头闯的祸?」他似笑非笑地瞄了万芳一眼。
「步大哥,我……我哪有闯什么祸嘛。」万芳畏怯地缩了缩脖子。虽然隐约也意识到自己似乎真的闯了大祸,但她还是嘴硬地小声嘀咕。
这时,冷星寒已无暇再训斥她,放开怀中佳人后,忙抱拳问候贵客:
「宫兄,别来无恙。十年不见,宫兄还是年轻如昔,不愧为一代名医,懂得养生之道。」他一边笑语寒暄,一边迎上前延客入座。
这时步青云也打个手势,挥退了几名仆人。
而惹出祸端的万芳,深知惹恼冷大哥的后果,她再怎么刁蛮也没勇气留下来面对他的责罚,趁冷星寒忙着招呼客人时,也悄悄跟在众人身后溜之大吉了。
坐上客座的宫无忌一袭白衣无尘,气质飘逸似仙。
十年前冷星寒初遇他时他年轻俊雅,十年后再见竟还是往昔模样。他年纪与冷星寒相若,外表看起来却仅二十出头,岁月并没有在他脸上刻划出痕迹。
「冷兄说笑了。只要远离尘嚣,心无罣碍,何须养生之道,人人皆可青春永驻呵。」宫无忌温雅一笑,回答先前冷星寒的问候之语。
之前步青云虽已向他解说过情况,交代他到南庄后记得改称他们的化名,然而刚才在厅门口看见的一幕,让他了解到已没这个必要了。
冷星寒自己都叫回钱飞的本名了,那他当然不用再配合着演戏喽。
「红尘中人忙忙碌碌,又有几人能似宫兄,可以万缘放下,无牵无挂地闲居山野呢!」冷星寒心有所感地叹道。
「人生际遇各不同,想必有更多人钦羡着冷兄的家财万贯哩!」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哪!」冷星寒苦笑摇首。「而我家这本经,青云应向宫兄详述过了吧?」
「是的,请冷兄放心,小弟定当尽全力医治尊夫人的眼疾。」宫无忌俊俏的脸上一派庄重。
「不,我不想医治眼疾了。」殊料沉默在一旁的水离情却突然开口回绝。
「月!」冷星寒立即神色焦灼地转向她:「宫神医医术冠绝天下,他已退隐江湖十年,如今肯出谷来此替妳医治眼疾,实属难得的机缘,妳千万别放弃这个机会。」
「多谢宫神医慈心悲悯,但你我之间已恩断义绝,我不想欠你这份情,只好辜负宫神医一番美意。」水离情冷冷说道,随即又拉住身边爱儿嘱咐:「尘儿,咱们到北院去带你外公外婆一起走。」
「娘……义爹……」水忘尘不知大人间的恩怨,只能无助地看向义爹求援。
「住口,不准再叫他义爹!」水离情厉声斥道。
「娘!」水忘尘吓了一跳。
自有记忆以来,娘亲从未对他疾言厉色过,今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还有,又听义爹老叫娘亲「月」,但娘亲的闺名不是「离情」吗?而这个白衣叔叔为什么叫义爹「冷兄」,义爹不是姓「莫」吗?真教他的小脑袋一团迷糊。
「月……」
冷星寒正待再开口,水离情却冷然打断他:
「不要叫我月,我是水离情,水映月早在七年前就死了。」
闻言,冷星寒俊颜泛上一层愧色,垂首黯然无语。
步青云终于看不下去,开口缓颊道:
「大嫂,大哥早已悔不当初,这七年来他备受良知谴责,日子并不好过。这些折磨也算是对他的惩罚,难道大嫂就不能原谅他,回冷家堡一家团圆么?」
「青云,」对昔日待她相当友善的小叔,水离情不觉放柔了语气:「有道是覆水难收,破镜难圆。我与他之间已经恩断义绝,你不必再费心为他说情,今天我是定要离开南庄的。」
语气虽缓,心意却坚,水离情犹执意不肯留下。
「大嫂要走,也得等找到房子再走不迟呀。」劝说无效,步青云只好来个缓兵之计,先留下人再说。
「就算露宿街头,我也不愿再待在南庄一刻。」水离情去意甚坚,毫无转寰余地。
「大嫂,妳这是何苦?忘尘年幼,伯父伯母又体弱多病,妳忍心让他们在外头受风霜之苦么?」
「这……」水离情犹豫了片刻,旋即又咬牙道:「我会去找常大夫帮忙,请他这几天暂时收容我们,相信他很快会再帮我找到房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