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奇是个直肠直肚的汉子,哪会有你这么多灵巧心思,我要他注意他们的感情发展,他自然认为映月的婚事就是喜讯了。」
冷星寒大失所望,步青云这个解释不具说服力,根本安不了他的心。
「好吧,那就算当真是大嫂的喜讯好了,不正合了大哥的意,怎么大哥反而不开心起来呢?」步青云又不怕死地故意刺激他。
「谁说我不开心了。」一语戳破冷星寒罩门,他顿时怒沉俊容,口气不悦地否认。
「若非不开心,为何这几日足不出户,将自己闷在房里,还不时找仆人出气?」步青云却丝毫不放松,缠问不舍。
「这……」冷星寒语塞。
「大哥,我早劝过你别放弃大嫂,你偏不听,瞧,现在可懊悔了吧?」
「我没有懊悔!」冷星寒大声辩驳。
他不懊悔将至爱拱手让人,因为他是个残废之人,已经配不上她的美好。
他只是……乍闻消息之下,那份心痛煎熬在所难免,毕竟他也只是个凡人呀!冷星寒在心里争辩。
他只希望再熬过一段时间,自己的心能慢慢趋于平静。
☆☆☆
一辆由双人驾御的马车,飞快驰向冷家堡城门口。
马车内的水离情掀起车帘探看,不远处雄伟的冷家堡城墙已然在望,此刻的她,心情一片错综复杂。
睽违八年,作梦也没想到在有生之年,自己会再次踏上西北的土地。
这片土地,曾经带给她欢笑,也重创过她的心灵;这次重回旧地,带给她的又将是什么样的际遇?
在知道他为自己牺牲了双眼后,经过一番天人交战,水离情终于决定携子同行,到酒泉郡一探失明的冷星寒。
当她找上冷记粮行表明意愿后,万奇心中的欢喜自不在话下。
这一年来,他几度忍不住想告诉她真相,却又碍于冷星寒严命难违,只能在心中干著急。如今她主动表示要前往冷家堡,万奇当然全力配合,立即指派两名武艺高强的弟兄,保护水离情母子前往酒泉郡。
而见了万奇后的水离情,才知道他奉冷星寒之命,一直暗中派人护卫着巧绣坊,且他们母子的讯息也都按月传回给冷星寒,内心不禁起了一阵感动。
不过,由于尚不知眼盲后的他现下心意为何,是否乐意见她,因此水离情要求万奇,暂时保密他们母子将前往冷家堡的消息,以免冷星寒避不见面。
万奇答应了。只是水离情没想到太过兴奋的他,最终还是按捺不住,在她即将抵达前,以飞鸽传书一封,语带保留地稍稍透露了一下好消息。
殊料语焉不详的内容却导致冷星寒的误解,让他陷入了地狱般的痛苦深渊。
在水离情缅怀往事中,马车已驶抵冷家堡城门口,值守城门的家丁立即上前拦下人车,当然免不了要经一番例行的盘问……
☆☆☆
「大嫂!」接到下人通报消息的步青云,快步赶抵大厅,当他见到真是水离情来访时,抑不住兴奋地喊。
「钱叔叔!」见到钱飞的水忘尘,也高高兴兴地喊他一声。
「呀,小忘尘,你也来了。」步青云摸摸他小头颅笑道:「以后要改口叫我云叔叔喽!」
「咦,这是为什么?」水忘尘不解地瞠大灵动的乌瞳。
一年前在南庄发生的事,大人们都不肯告诉他到底怎么回事,因此他至今仍是觉得一团迷雾。
「待会儿叔叔再告诉你。」安抚住水忘尘,步青云才又看向水离情。「大嫂,妳怎么会想到要来西塞呢?」
这万奇是怎么办事的,为何没通知他们大嫂要到酒泉郡的好消息呢?
咦,慢着!莫非前几天飞鸽传书所说的喜讯,指的就是大嫂即将到访?
天哪!果真如此,那万奇可是闯了大祸啦!害老大白白受罪了好些天,看老大不剥他一层皮才怪。
☆☆☆
「大嫂,大哥把自己关在房中不吃不喝好几天了,麻烦妳进去劝劝他吧!我先带忘尘到四处逛逛。」寒星楼门外,步青云压低声音告诉水离情。
「嗯。」水离情也低声回应。
她心知步青云是有意回避,留给他们两人叙话的空间。
「那,忘尘,咱们走吧,叔叔带你四处遛达遛达。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要改口叫我云叔叔吗……」步青云揽过水忘尘肩头,哄着他渐行渐远。
直到两人没去身影,水离情才回身注视紧闭的房门凝思起来。
方才,她从步青云口中得知万奇的那封飞鸽传书,竟让他失魂到茶饭不思,脾气也变得暴怒骇人,心中不由慨叹!
若还有情,为何瞒着她避不见面呢?要不是万姑娘说出实情,自己终其一生,岂非要被蒙在鼓里,不知他竟为她做了这么大的牺牲呀!
步青云说,因为他瞎了,自认是个残缺之人,只好忍痛放弃所爱;偏又忍不住相思,所以这一年来矛盾的心理深深折磨着他,让他日子过得生不如死。
步青云还说,幸好她来了,不然他担心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他不是压抑得情绪崩溃,就是精神错乱发狂。
只是……他真的爱她么?
记得两人决裂时他曾无情地说过,绝不会爱上仇家之女。他愿意牺牲双眼,或许只是因为当年迁怒无辜的她,心生愧疚所作的补偿,而无关情爱吧?
唉!在这儿胡乱猜想无益,想知道真相,就推开这扇门去寻求解答吧!
轻轻推开门扉,水离情悄悄跨入门内。当她的视线搜寻到冷星寒的身影时,不禁对他的憔悴心惊不已。
他较之八年前消瘦不少,双颊塌陷、嘴唇苍白。昔日神采奕奕的双瞳,而今却显得茫然无助;坚毅的下巴布满青色胡髭,英俊的脸上眉宇愁结,神色忧悒,一副颓丧落拓模样。他正失神地坐在床缘上,仿佛有着满怀心事。
不过,精湛的武学造诣,很快就让冷星寒察觉到门口有人。他呼地站起身来,忿怒地叫骂:
「混帐东西!叫你们别来烦我,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水离情摀住嘴,看他额头浮现青筋,像头发狂的困兽般暴跳如雷,一时竟吓得作声不得。
「哎哟!」突然,迎面飞来一只枕头,水离情闪避不及,被砸中了胸口。
幸好只是枕头,杀伤力不大,若是被什么杯碗瓶罐砸中,肯定要见血挂彩了!还好有惊无险,水离情暗暗吁了一口气。
「还不滚!」听声音那丫鬟还杵在门口,气坏了冷星寒,脾气失控的他立即冲向门口。
碰!他冷不防却被房中的桌椅绊倒,重重摔倒在地上。
「啊!星!」水离情惊惶地脱口叫道。
正挣扎着想站起来的冷星寒,像被雷电击中般,全身顿时僵定住。
刚才他听见什么了?是……月的叫唤?
噢,当然不是!他自嘲地扯出一丝苦笑。定是自己想她想疯了,才出现这样的幻听吧?她──远在千里外的苏州呀!
站在门口的水离情,看他困难地摸索着想站起身,却不小心脚步又蹎踬了下,心中一阵不舍,急忙奔进来扶他一把。
「妳……」被扶起身来的冷星寒怔住。
熟悉的体香,温柔的搀扶……她是谁?
「星,你摔疼了么?」水离情轻柔地启口。
「不!不可能!」冷星寒惊退数步,猛摇着头,简直不敢置信。
作梦!一定是在作梦!他用力狠狠咬下自己手指头。
「哎!」他痛呼一声。
「星,你做什么?」水离情忙抓住他的手。
「情?」冷星寒挣开她的握持,双手急切地抚上她脸颊。「真的是妳么?」
「嗯,是我。」水离情闭上眼,任由他温厚的手掌在自己脸上探触。
「喔!天哪!情,真的是妳?」捧着她的脸,冷星寒激动难忍,声音急颤:「我……我不是在作梦吧?」
「当然不是,真的是我。」水离情再次向他保证。
「妳……妳为什么会来?」惊喜过后,冷星寒的声音突然转为迟疑。
「万姑娘把一切都告诉我了,所以我特地从苏州来看你。」
「不!」冷星寒像被火烫着般猛地缩回手,掩脸痛苦地吶喊:「妳是来看我瞎了眼的样子么?妳一定是来嘲笑我的,我不要见到妳,走开!」
老天!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呀!
「星,你不要误会,你会失明全是为了我,我怎会嘲笑你呢?我岂是如此忘恩负义之人。」水离情心焦地解释。
「我不需要妳的可怜。」冷星寒背转过身,伟岸的身子克抑不住地微微颤动。「妳走!妳走啊!」
「星,听我说,我绝不是可怜你……」
「我不要听妳这些安慰的好听话,出去!」冷星寒还是一径地要赶她走。
「星……」水离情看着情绪失控的他无计可施,最后只好无奈地试探:「好吧,既然你不高兴我来看你,那……那我明天就带尘儿回苏州去了。」
冷星寒的背脊霎时变得僵直,赶人的话也吞进了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