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耍我﹗”她怒声指责。
“是妳自己做不切实际的幻想﹐我从没对妳承诺过什么。”他冷淡回答。
安绮枫的心宛如掉落冰窖之中﹐寒彻心肺﹐她望着何剑丰英俊冷酷的脸庞泪如雨下﹐不死心地追问﹕“我哪一点配不上你﹖你居然这样对我﹖”
三个多月的浓情蜜意﹐何剑丰的慷慨体贴给了她错误的印象。她私心以为﹐何剑丰是个不计较她的过去﹐可以令她洗尽铅华﹑托付终生的良人﹐没想到却是一场空。
更令她不甘的是﹐风尘中打滚数年﹐头一遭对“顾客”产生感情﹐就落得不了了之﹐惹人讪笑﹗对安绮枫梨花带雨的神情﹐何剑丰只感到厌恶﹐“得了﹗大伙儿好聚好散﹐妳这又是何苦﹖”他掏出一张支票﹐“去买个戒指﹑耳环什么的开心一下﹐还有﹐以后不要再打电话到我家。”
安绮枫的回答是一串脏话。
何剑丰懒洋洋道﹕“绮枫﹐妳这几年真是白混了。送往迎来最要紧的是和气生财﹐这点道理妳都不懂﹐又怎么能拉住客人的心﹖”
她尖叫一声﹐抓起了桌上的酒瓶。
何剑丰冰冷的语气阻止了她﹐“最好不要﹗绮枫﹐我不是那种『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的君子﹗”
安绮枫僵住了﹐气馁心灰地跌坐在沙发上﹐她嘶声咒骂﹕“何剑丰﹐你会得到报应的﹗”
“喔﹖”他颇感兴趣﹐“有哪一位大哥要出面为小妹讨个公道不成﹖卸掉我一条腿﹖还是划花我的脸﹖”
她花容惨澹﹐眼神飘忽﹐“你以为有几个钱就可以糟蹋欢场女子的心﹖对﹗我是活该﹐也奈何不了你。但是﹐”她厉声说道﹕“有一天你会因你的刚愎无情而尝到苦果﹐一个为利益而嫁你的妻子绝不会真心去爱你﹐你的家庭将会是一座战场﹗”
何剑丰爆笑出声﹐“有趣﹗安绮枫﹐我不知道妳什么时候成了个预言家﹖”
安绮枫的神情悲哀﹐目视何剑丰转身离去﹐喃喃自语﹕“你会后悔的﹗”
何剑丰毫不介意﹐在他的心中﹐甜言蜜语﹑泪水咒骂不过是女人为达目的的卑劣伎俩。况且﹐他并不认为安绮枫对他真的付出真情﹐如果今天他是个一穷二白的楞小子﹐她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去了一个安绮枫﹐自有其他知情识趣的夜玫瑰来递补﹐台北市的笙歌宴舞在绚丽霓虹下正要启幕。
夜﹐还很漫长。
何剑丰料想不到的是﹐母亲大人真的着手安排他的择偶目标﹐某议员的千金。
何剑丰大起反感﹐他可不是那种乖乖牌儿子——父母说往东﹐他不敢往西的类型。跟安绮枫说奉母命相亲﹐只是他当时顺口掰出来的谎话﹐真要正经八百去相亲﹐他办不到﹗令他诧异的是﹐连父亲都“站”在他这一边。不﹗正确地说是不置可否。
何泰成不以为然的说﹕“玉凤﹐妳是剃头担子一头热﹐以蓉仙的人品才貌﹐要嫁什么样的青年才俊没有﹖哪有可能看上这浑小子﹖外头稍一打听﹐范大哥也不可能答应把宝贝女儿嫁给他﹗”
这倒奇了﹗剑丰纳闷着﹐这位千金小姐是金镶玉嵌的不成﹖这么娇贵﹗连一向最袒护他的母亲也不敢反驳﹐只是一厢情愿地说﹕“那么好的一个女孩儿﹐水葱儿似的﹐谁不想讨来做媳妇﹖前一阵子我也探过范大哥的口气﹐只要年轻人两情相悦﹐他不会拦着女儿的姻缘。”
何泰成大惊道﹕“妳真的提了﹖真是胡来﹐太冒失了﹗也不想想我们剑丰怎么配得上人家﹗”
何李玉凤不满道﹕“你也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她指着儿子﹐“你看看儿子哪一点不如人﹖眉是眉﹑嘴是嘴……”
剑丰忍俊不住开口打岔﹕“妈﹗难不成有人鼻子是嘴﹐眼睛是耳朵不成﹖”
“你住嘴﹗”何李玉凤没好气的说﹐“我是在跟你爸爸讲话﹗哪有你说话的余地﹖”
何李玉凤的安排是﹕不说相亲﹐带着剑丰去拜访一下范仲禹﹐让年轻人有机会见个面﹑聊聊天﹐有缘分的话﹐自然循序发展成一段恋情﹔没缘分的话﹐就是父母主婚也办不成。
“妳是说制造机会﹖”何泰成若有所思﹐“不让范大哥知道﹖这好像有点狡猾……”
“咦﹖你不是怕被一口回绝﹐有失面子吗﹖”何李玉凤一语道破丈夫的心病。
“哎﹗随妳﹗我不管了﹗”何泰成莫可奈何。
原本打算拒绝的剑丰被激起了好奇心﹐他打算去见见这位高不可攀的议员千金。
何李玉凤兴匆匆地安排拜访事宜﹐关心儿子的穿着打扮﹐一再叮咛他不准流里流气﹐要他穿西装打领带。
“妈﹗”何剑丰半抗议﹕“妳以为这是公务员特考不成﹖只是拜访父执辈朋友而已﹐不必那么正式吧﹐太可笑了﹗”
“也对﹗”何李玉凤考虑一下说道﹕“顺其自然就好。见到人家小姐﹐你不会怯场吧﹗”
他为之失笑﹐“干嘛﹖龙王爷招亲不成﹖”
何剑丰打定主意﹐他绝对不让议员千金对他产生好感﹐否则以母亲的热中程度﹐他准娶定了这位小姐﹐届时可就麻烦了﹗何李玉凤源源不断提供他对方的嗜好﹑个性等资料﹐
何剑丰默记着。
范蓉仙﹐今年二十六岁﹐父亲是现任县议员范仲禹﹐母亲早逝。范家是板桥地方望族﹐人脉颇广﹐只是近几年来﹐范仲禹热中仕途﹐财力逐渐衰败﹐和何泰成才有财务往来。附带一提的是﹐何泰成的父亲原本是范家的佃户﹐拜三七五减租土地政策之赐﹐才拼手胝足振兴起家业﹔昔为主仆﹐今为朋友﹐念旧的何泰成才有高攀不上的感慨。
这位范小姐是F大中文系毕业﹐一直担任父亲的秘书﹐没有外出工作的经验。
何剑丰厌恶地皱了一下眉头想﹐温室里的花朵﹗嗜好是﹕美术﹑音乐﹑阅读。
老天﹗她八成连羽毛球和网球都分不清楚。他戏谑想道。
个性温柔可亲﹑随和单纯。
哈﹗千金小姐只要肯说“请”﹑“谢谢”﹑“对不起”就很难得了﹗至于母亲所形容的美丽大方恐怕也得打折扣﹐长辈的审美观往往和年轻人差个十万八千里。他刻薄地想道。
不管怎样﹐一定要让对方排斥我。而投其所“恶”﹐言不由衷﹐这点小把戏还难不倒他﹗
第二章
一进入范议员家的玄关处﹐剑丰的目光便被一块“恩同再造”的牌匾给吸引住。是沽名钓誉﹐还是真有其事﹖这位议员是施了多大的恩惠﹐换来了这句“恩同再造”﹖他猜疑道。
大约二十五坪的客厅与书房相连﹐当中仅隔着一道落地玻璃门。一组白藤桌椅和放置电视的矮柜是视觉重心﹐年轮清晰的奇木桌案饶富古趣﹐一盆矮松盆栽翡蓊盘节﹐墙上挂着一幅年代久远的泼墨山水画﹐柜子里摆满了书以及笔墨等文房四宝﹐家具不多所以显得宽敞明亮﹐倒也雅致不俗。
范仲禹热诚地招呼何氏夫妇﹐听到范议员和自己父亲以兄弟相称时﹐他觉得很新奇何泰成在商场打滚多年﹐什么达官显贵没见过﹐就只有在范仲禹面前如此热络真诚。
长辈们泡起老人茶﹐天南地北闲谈﹐剑丰只有正襟危坐﹐冷眼观察这位范“伯父”。
当何泰成邀范议员投资房地产时﹐剑丰大感诧异﹐因为父亲所提的是他一手包办的“翡翠双星”大厦﹐不管是土地﹑建材﹑工人等事项早就齐全﹐连资金都很充裕﹔可是一桩稳赚包赢的企划﹐任他想破头也想不出邀外人投资的理由。
何泰成条条分析给范议员听﹐“仲禹兄﹐这是稳赚不赔的事﹐我才会邀你入股。”
范仲禹专注的点头﹐何泰成骄傲地夸耀道﹕“不瞒你说﹐这全是小犬负责的﹐近几年来﹐他的事业可做得比我还积极哩﹗”
范仲禹微笑称赞﹕“这正是『雏凤清于老凤声』。泰成﹐你说的话我没有不信的﹐只不过我的财务状况你也是清楚﹐一﹑两百万的数目还勉强拿得出来﹐但是年底又要选举了﹐我挖了东墙来补西墙还不是徒劳无功﹖你的好意我只有心领了。”
堂堂一个县议员才值一﹑两百万的身价﹖剑丰颇为怀疑。别说是议员了﹐现在一个小小乡镇代表揽个公共工程﹑关说红包什么的﹐一届任期下来﹐“赚”的也不只这个数目。这位县议员也真是睁眼说瞎话﹗何泰成的答覆却让剑丰的下巴差点掉下来。
“年底的选举花费﹐一﹑两百万包在我身上﹗”何泰成拍胸脯保证道﹕“小弟这点忙还帮得上﹐等到公司分红后﹐仲禹兄再还我就行了。”
连一向精明的母亲也连声附和﹕“你再推辞就是把我们夫妇俩当外人看﹗”
何剑丰傻了眼﹐这分明是把下金蛋的母鸡“借”给外人养﹐自己只拿回 一点饲料费而已﹐怎么算都是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