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情结轻轻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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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说些什么呢﹖是我自己胡里胡涂﹐辜负了他含蓄关怀的温柔﹐羁绊得他不得自由﹑孤独萧索﹐为什么我那么迟钝﹑麻木不仁﹖蓉仙沉入过往的回忆中。

  石青云打破沉寂﹐强颜欢笑﹐“真个是『聚也依依﹐散也依依』。”

  蓉仙低垂眼睑﹐心中满是酸楚。往昔石青云对她种种的呵护体贴﹐一一浮现在脑海。

  这个文质彬彬﹑才华洋溢的儒雅男子以画笔代替言语﹐用耐心等候回应﹐涓滴累积的情愫竟被她轻易拋闪。

  “什么时候要走﹖”蓉仙轻声问。

  “明天。”石青云简短回答。

  蓉仙双眼迷蒙﹐这就是人生无常吧﹖

  “我送你﹐好吗﹖”她低声问。

  “不……不用。”石青云阻止她﹐轻轻说道﹕“惜别伤离方寸乱。”

  她张开双唇欲言又止﹐终于强迫自己问﹕“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事实上﹐我有两盆仙人掌想转送给人﹐又不知道妳想不想要﹖”石青云随即一脸赧然﹐“但是﹐我都带来了。”

  两盆仙人掌一大一小﹐其中有一株正在开花﹐蓉仙不禁微笑﹐“好有趣。”

  石青云见她欣然收下两盆仙人掌时﹐不禁自嘲﹐“妳看﹐难怪有人在背后说我是『楞石头』﹐看来一点也不错。送给心仪的女孩子的礼物竟然不是浪漫花束﹐而是带刺的仙人掌﹐活该被三振出局。”

  心仪的女孩子﹖蓉仙一怔﹐这是石青云对她表示过最“露骨”的言词。她眼眶为之一红。

  “其实……”石青云猛然打住。

  其实他原本要送蓉仙的并不是这两盆仙人掌﹐而是他以蓉仙为模特儿所画的油画。在展览时﹐为了让喜爱的观众死心﹐他标出了新人画家罕见的售价﹐结果还是被人买走了。但话又说回 来﹐如果不是这笔钱帮忙﹐他也无法达成游学法国的心愿。

  “这两盆仙人掌很好养的﹐只要阳光充足﹐一﹑两个星期浇一次水就行了。”他细心的说道。

  “谢谢。”她伸出食指﹐轻轻抚过仙人掌花盆外围的金字塔型尖顶﹐彩色玻璃晶莹剔透﹐有刺的仙人掌当然不比玟瑰娇艳放肆﹐却比玫瑰来得长青久远。

  “总经理﹐董事长夫人电话找你。”秘书对他报以微笑﹐“越洋电话。”

  “接过来。”剑丰头也不抬地看着几份建材估价单。

  “要我接机﹖”他扬眉间母亲﹐“又要我﹖我派人去行不行﹖”

  “好﹗好﹗好﹗我去就是了。”剑丰招架不住﹐“是﹐知道。”

  “后天几点﹖班次……”剑丰以肩膀夹住话筒﹐拿起笔抄在行事历上。

  “好不好玩﹖”他漫不经心问。

  “什么﹖输了六千美金﹖妈﹐您什么时候学会赌博的﹖”剑丰颇不可思议。

  “玩吃角子老虎﹖”剑丰啼笑皆非﹐“吃角子老虎『吃』了您六千美金﹖不只一台﹖妈﹐感谢您平衡中美贸易逆差﹐政府真该发奖牌给您。”

  “好﹗妈﹐下次您这种事就交代秘书﹐他自然会提醒我。”他说。

  “算我错行不行﹖”母亲在电话那头炮轰﹐剑丰连忙投降﹐“是﹗是﹗我不肖﹗”

  “蓉仙﹖还好﹐很顺利。”剑丰志得意满。

  “珍珠别针﹖”他不禁失笑﹐“在拉斯维加斯买那玩意﹖八成是从日木或南洋一带输出﹐您这不是舍近求远了吗﹖”

  “好﹗多谢您费心。”剑丰望了一眼手表﹐“妈﹐长途电话不是用来聊天的。”

  “晚安﹐好好睡。”剑丰挂断电话重新投入工作中。

  下班时﹐剑丰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积极热情的个性使他在极短时间内就攻陷了蓉仙的心防﹐造成舆论﹐许多认识的人都知道何家的独子正在追求范议员的女儿。

  情场如战场。他泛起一抹微笑﹔温吞胆怯的人永远是输家。

  开着较不起眼的欧宝“公务车”﹐剑丰在往蓉仙家途中买了一束鲜花﹐准备给蓉仙一个惊喜。

  才到巷口﹐剑丰就因为眼角余光所看见的景象而减缓车速﹐车窗上的隔热纸提供了良好的隐密﹐剑丰冷眼由后视镜观察巷道内的两人。

  即使是谈理想﹑艺术﹐论抱负﹑文化﹐再怎么尊贵﹑崇高的事物也无法换回她的心。石青云想。他望着蓉仙哀伤的眼神﹐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使他脱口而出﹐“给我一个惜别的吻﹐好吗﹖”

  蓉仙穿着米黄色洋装﹐裙摆被调皮的微风轻轻摆弄﹐飘逸出尘的蓉仙毫不犹豫地点头。

  石青云小心翼翼地捧住蓉仙细致如白玉般的脸颊﹐轻轻覆上一吻﹐这是两人之间的最初﹐或许也是最后。蜻蜒点水似的试探变得更加深入缠绵﹐闭起双眼的蓉仙并没有推拒﹐石青云的吻一如他温柔细心的个性﹐令她安心﹑感动。

  良久﹐石青云才结束这个吻﹐同时也领悟了他和蓉仙的缘分只能维持在这种程度。

  蓉仙也是﹐她望着这位相识已久的男子﹐累积下来的思念回忆﹐又岂是一个“缘”字所能了得﹖无法排解的哀愁润湿了她的眼眶﹐她不禁疑问﹕“为什么﹖个性相契﹑兴趣相投﹑情感相合﹐为什么我不能早点爱上你﹖”蓉仙的心情在天秤两头摇摆。

  “人家说﹐做朋友比做情人来得持久﹐”石青云脸色惨然﹐“可是﹐我不甘心哪﹗”

  蓉仙泫然低声﹕“我对不起你。”

  “不要这么说。”石青云忘了自己的伤痛﹐安慰她﹐“别忘了﹐我本来就是F大的道学先生﹐这是众人公认﹐尘缘中无分﹐数应当。”

  “观赏”了两人在巷子里表演的“吻别”﹐剑丰的双眼几乎快迸出火焰﹐按在方向盘上的双手关节喀喀作响﹐他的脾气一向来得急也去得快。

  剑丰踩下油门离开﹐忆起蓉仙的娇柔可人﹐他有种被愚弄的感觉。

  可见得范蓉仙小姐的柔情不只是他一人独享而已。剑丰阴恻恻地想。

  转念一想﹐他不怒反笑。石某人这号人物不早在他所知范围吗﹖只不过是他估计错误﹐不把石青云当作对手罢了。

  亡羊补牢犹未晚矣。剑丰兴起争强斗胜心﹐按下车窗自动开关钮﹐他将右座的鲜花拿起﹐手臂轻扬﹐呈拋物线状﹐丢出去的花束不偏不倚地落在垃圾桶上。

  剑丰由机场接回何家二老﹐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母亲谈论赌城风光。

  “看来看去﹐黄面孔比白种人还多﹐给小费还被人『阿里阿多』﹐说来就有气。也不想想小日本的出手会比台湾人阔绰吗﹖”何李玉凤抱怨﹐随即语带得意﹐“我告诉他﹐『诺﹗艾掩浅尼斯﹗』”

  何泰成摇头﹐“凯子娘﹗”

  剑丰心不在焉地说﹕“愉快就好。”

  “剑丰﹐什么时候请蓉仙到家里来玩﹖”何李玉凤兴致勃勃地转开话题﹐丝毫看不出长途飞行的疲态﹐反倒是何泰成呵欠连连。

  “这两天吧﹗”剑丰信口应道。

  何李玉凤忽然想起﹐“前一阵子我在女狮子会举办的晚宴里碰到周立委夫人﹐跟我聊起你和蓉仙的事﹐她皮笑肉不笑地问我要不要请她老公说媒﹐好像料准了你追不上蓉仙似的﹐我一恼就学她的口气﹕“哎呀﹗年轻人的事﹐我们老一辈的怎么知道﹖现在是自由恋爱的时代了﹐哪一家的孩子肯听父母之命﹑媒灼之言来着﹖更何况﹐周立委现在外头也忙得很吶﹗“我们怎么敢为这点小事来烦劳他﹖”谁不知道她老公在外有小公馆﹖私生子都上中学了﹗她还装作不知道呢﹗没事人儿一大堆﹗”

  “妳不累呀﹖少说两句吧﹗”何泰成疲惫地说。

  “要你管﹗”何李玉凤悻悻然。“剑丰﹐你说说话呀﹖”

  “快了﹗快了﹗”他粗声回答。

  剑丰并没有邀请蓉仙到父母亲住处用餐﹐反而带她去品尝墨西哥菜。热情洋溢的拉丁美洲音乐﹑鲜艳明亮的空间装潢﹑辛辣﹑酸﹑甜的各式调味酱搭配生菜沙拉﹑鸡丝而成的Taco﹐Burrito还有各种鲜嫩多汁的肉类烧烤﹐辣得令人直呼过瘾。

  剑丰为蓉仙点了一杯“龙舌兰日出”﹐缤纷多彩的颜色和杯口细雪似的盐粒﹐组合成令人无法抗拒的风情。

  剑丰笑笑地提醒﹐“小心喝醉﹐浅酌即止。”

  活泼的气氛一扫蓉仙数日来的阴霾﹐她对剑丰的忠告感激一笑。

  剑丰谈笑风生﹐是个讲笑话的高手﹐说了一个贵妃醉酒的微荤笑话﹐又自编自导了几个政治笑话﹐令他诧异的是﹐蓉仙不仅听得懂﹐有时候还能为他补充润色一﹑两句。

  他不经意流露出怀疑的表情﹐令蓉仙淘气一笑﹐眨着眼告诉他﹐“我有看报﹐我识字。”

  剑丰哈哈大笑﹐原来端庄娴雅的范小姐也有幽默感﹐自嘲也嘲人。

  “谁敢说妳不识字呢﹖F大中文系才女﹖”他戏谑道。

  酸辣的墨西哥菜满足了口腹之欲﹐蓉仙不自觉提起﹐“如果现在有一杯清茶可喝﹐那才真是齿颊留香﹐大快朵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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