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一厂”五十几位女作业员里的真晨默默做着单调简易的工作,乍见之下平凡无奇的她脸庞有平静谧淡的神采,异于一班同事。
当厂长及几位主管陪着公司小开一一李氏姊弟巡回工厂时,真晨低平了头,微微颤抖的双手因而减缓了组装线路的灵巧动作。
李氏姊弟一行人由她身边高淡阔论地走过去,真晨闭上双眸做深呼啄,她和淑眉的未婚夫不过数面之缘,加上她早剪一头长发,李晋诚要认出她的可能性很低……
低垂蜷首的真晨心跳如擂鼓,恍如度日如年般地屏息等候命运的宣判。
李晋诚视若无睹地走离真晨视力可及的范围。
她长长吐气:淑眉的未婚夫没有认出她来……
☆ ☆ ☆
走进数十公尺之遥的办公大楼后,李晋诚有丝古怪地催促主管人员调出新进员工的名单。
当他由电脑荧幕中看见了熟悉而且罕见的名字,及身份证字号等人身资料时,李晋诚列开了嘴笑。
天底下竟然有这么巧合的事!
李家二姊忍不住问:“晋诚!你在做什么呀?!”
“没事!谢天谢地!二姊,你该恭喜你老弟,可以顺利娶回老婆,婚期也不再遥遥无期。”李晋诚冽着嘴笑道。
“耿家那边……”李家二姊疑惑道:“不是没有空吗?”
说是办长风的婚事没空,实际上是因为真晨的失踪使得耿曙天暴跳如雷,让淑眉不好讨论自己的婚姻大事。
“是呀!等我未来的大舅子心情好转,就有空帮妹妹办亲事了。”李晋诚笑得有丝无奈与嘲弄,他手指着电脑荧幕上的名字。
冷真晨。
略有耳闻的李家二姊恍然大悟,好奇心被挑起的她不忙不迭道:“真的?假的?是哪一个?”
她起身意欲再一探排闻女主角的庐山真面目,李晋诚眼明手快地拦住她。
“二姊!你行行好!可怜你老弟孤家寡人、枕冷多寒罢!你这样去不是‘打草惊蛇’吗?”李晋诚无奈道:“能认的话,我早嚷出来了。”
李家二姊犹犯嘀咕,为了弟弟的终身大事只有暂时压抑好奇心,松了口气的李晋诚这才拿起话筒当通风报信的“抓耙仔”。
宅邸里怒涛汹涌,震源来自于征信社所掌握到的最新线索:冷真晨的长发。
早已数不清发过多少顿脾气,怒斥征信社人马办事不力的耿曙天气得脸色泛白又转青。
他握紧了扎在三束柔滑平顺的亮丽青丝,手指微颤几乎控制不住想折断某人的脖子!
她竟然敢剪掉长发卖发!为了区区数千元?她宁可在外吃苦受罪也不愿意留在他的身边!
耿曙天将满腔怒火转向征信社的员工宣泄,他低沉咆哮,“你们就只有带回了头发!人呢?她的落脚处在哪里?”
呜哇!颂唯在心里咋舌不已,如果不是他太想一睹这位传奇人物的真实面貌,他才不肯替程哥当炮灰!
颂唯清了清嗓子,彬彬有礼地解释:“我们的负责人仍在这间美发店监视着,既然说是‘寄卖’,我相信冷小姐会再去拿尾款。”
“最好别再拖延,”耿曙天愤怒低咆:“我的耐心已到了极限了!滚!”
颂唯落荒而逃,暗地扮了个鬼脸,通风报信的电话随后响起……
当女工!
膛目结舌的耿曙天挂掉了电话,咬牙切齿的他呕得快要吐血了!她居然跑去当女工!
转念一想,他不该太过惊讶的,身无分文的真晨既然能为了区区数千元卖掉留了许多年的长发,当然也租不起小套房罗,去工厂应征女作业员起码有宿舍栖身,该死的小聪明!
冷酷如他居然会被征信社的悲观预测——她可能会厌世轻生,唬得心神俱裂!
知道那该死的丫头仍活得好端端的,几天几夜未曾合眼的耿曙天神志陡然清明,冷厉的脸部线条也缓缓放松。
“当女工……”喃喃低语的耿曙天唇际泛起了一抹冷冷的微笑,“这就是你的尊严、骨气吗?”
不知好歹的女人!耿曙天炽热的黑眸重燃怒火,他迅速地电告征信社人员新的指令——看好冷真晨!
接下来就是李晋诚那方面了,他亲自打电话给准妹婿说明己意。
“大哥,您有何吩咐?”寒暄过后,李晋诚彬彬有礼问。
“我养的猫似乎好奇心太重,想跑到外面的世界去见识见识,”耿曙天平淡的语气迥然不似以前的焦虑暴躁,“既然如此,让她尝点辛苦也罢!别去惊动她,也别对她特殊礼遇,等她玩腻了,我自然会处置她!”
李晋诚暗吐舌头,对他撂下的“狠话”不敢苟同,即是如此,他仍然恭敬应道:“我晓得了,大哥。”
未来的大舅子都这么吩咐了,他能不听从吗?
☆ ☆ ☆
坦白说,月仙并不喜欢这种揭人隐私的工作,不过她发觉冷真晨这个女孩的确很耐人寻味。
她喜欢冷真晨。
但受人之托就得忠人之事,既然答应了老程和颂唯担任“间谍”工作,看在白花花的银子份上,她还是得愉拍冷真晨的照片,探查她的生活琐事。
于是,耿曙天所看到的照片是开怀大笑的真晨、和年轻男同事亲呢交谈的真晨、面带欢愉逗弄小狗的真晨……
对真晨的好感影响了月仙调查资料的客观,她巨细磨遗地描述真晨是如何乐天知命、安贫淡泊,又是如何地受人欢迎、惹人疼爱,结果是让早已等得不耐烦的委托人怒焰冲天。醋气薰人。
无心害人的月仙犯了一个大错,她不该隐瞒冷真展真正的心情,婉拒了一些年轻男同事追求的真晨看起来像是心一有所属、饱受相思之苦的小女人。
可能是写日记的多年习惯一时改不过来吧!月仙偷窥她记载金钱开支的小手册,赫然发融了她随手写下的片段字句:
“想念家里的厨房……伯爵茶、草莓派……薰衣草香的沐浴乳……由俭人奢易,由奢人使难,信然。’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
“……他会生气吧?我想。长痛不如短痛呵……’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加油!做人要有骨气!’
“天!怎么会这么巧?辞职’凌乱的字迹显示出真晨心中的慌乱,上面的日期正是她见到李氏姊弟的日子。‘……厂长说,辞职如果不在十天前申请要扣半个月薪水……做到月底大概不会碰上了……应该没事吧?’
天真!月仙暗暗叹气,她还不知道自已被认出来了。
“梦见他,好生气……别再想他,那已不是我的家……傻瓜!’
而最近这两天的记录则是真晨看报纸所写平的新工作机会,有供食宿的美容院小妹、纺织厂作业员……都是出卖劳务、薪资微薄的正当工作。
月仙不禁打电话向死党颂唯抱怨:“我讨厌这次的打工!你只说是寻人,没想到内情却这么复杂!”
颂唯好言安抚了她的不满,并保证结局一定圆满完美才由月仙口中得知真晨辞职的消息。
“别告诉他!”月仙说。
“这恐怕不行!”颂唯慢条斯理道:“我们不说,也自然有人会打小报告,你想害程哥招牌被砸吗?”
“哼!净嫌这种昧心钱,被砸也活该!”月仙悻悻然挂上电话。
☆ ☆ ☆
平平安安地熬到发薪日的真晨腼腆地接过薪资袋,会计小姐犹不满地嘀咕道:“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吃不得一丁点儿苦,才做一个月就急忙辞职!真是的!增加我们的麻烦。”
“对不起……”真晨鞠躬道歉,回到宿舍和室友道别,一个大提袋便装好了所有随身衣物,轻装简行。
略一耽搁已经是六点,踏出工厂大门时,天际只剩平一抹余晖,宽敞的林荫大道也点亮了水银灯。怅然若有所思的真晨低头慢走,不知该何去何从。
当黑色的宾士车影进人她的眼光余光时,真晨还来不及转头一探究竟,她的嘴巴已经被人捂住,拦腰一抱拖进了后座,整个过程不到五秒钟。
惊恐的尖叫由她被捂住的鼻、嘴模糊逸出,天!她快窒息了!疯狂挣扎的真晨眼睁睁地看着黑色玻璃窗阻隔了外面的视线,无人救援;窗外的景物逐渐后退……不!是前座驾驶开动了车子。
“晤……救命……”她惊骗欲绝地试着求救。
“该死的你!”紧紧勒着她的腰际几乎令她喘不过气的“绑匪”在她耳畔怒声咆哮:“你居然把自己搞成这副德行!弄得像在演苦儿流浪记’!”
倒抽一口气的真晨停止挣扎,瞪大了双眼像见了鬼似地望入耿曙天阴沉暴戾的双眼,泪水涌上了她的眼眶。
“你有胆逃家,就别哭!”他怒火张,语气狰狞地低吼道,“不准哭!”
第十章
她应该惊惶失措、应该道歉求饶,像以前那样温驯可人地撒娇,这是耿曙天一厢情愿的预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