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呀!”耿曙天不耐烦地下逐客令。“不送!”
耿妈妈差点没晕过去,“你!”
实在是无药可救了!长风摇头叹息,早知如此,他不会好心地把母亲、妹妹籍口带开去游玩,他原本是乐观地预测:大哥和真晨在无人打扰的情况下可以化解心结,重新开始会弄成这样无法收拾的地步,真是只有天晓得!
临走之前,长风只有语重心长的再点醒大哥,“希望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她不像她母亲……”
“滚!”耿昭天怒火重燃。
绵绵密密的夏季梅雨像蛛网般捆住了每一个人的心情,沉重而无奈,不晓得晴朗的阳光何时会再照临失去了春天的宅邸……
☆ ☆ ☆
“哎呀!真惨……”略带惋惜的女声有着一丝恶意的满足,“你还好吧?”
难得下了好几天的梅雨暂停了半晌,蜷缩在长廊下的白色藤椅打顿的真晨睁开了迷蒙双眼,一袭冰蓝色无袖薄洋装的她,看起来像一碰即碎的水晶娃娃。
浅浅的蓝使她的肌肤更显苍白,手臂、手腕及香肩上的瘀痕更加深浊丑恶。
真晨静默无言地望着艳光四射的何明秋,不想搭理她的“关切”。
一想到这里,真晨就忍不住红了眼眶。
“男人呀!就是这样!”何明秋不掩轻视口吻数落、挑拨真晨和他之间的恶劣情况,浑然不觉背后有人僵直、气忿的瞪着她。
“何小姐,请喝茶。”帮佣的梅姊语气硬梆梆地打断何明秋的长篇大论,将冰凉的薄荷茶放在矮几上。
“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吧!”何明秋不客气地命令道。
梅姊着急地对真晨猛使眼色,可惜一点效果也没有,低垂双睫的真晨根本就没注意到,急得她蜇回了厨房向一些同事抱怨,“那个何小姐不安好心哪!一个劲儿地火上加油、挑拨是非,好可恶!”
想起了何明秋每次光临大宅之后,温柔可人的小姐就免不了动辄得咎被耿曙天责训的情形,众人就愤愤不平地批斗起何明秋来。
身为下人再怎么愤慨也没胆子去向老板打小报告,大伙儿也只能在背地里发发牢骚罢了……
☆ ☆ ☆
真晨回避着他的眸光,温驯而安静地将眼前的晚餐一口一口地吃下去。
太过柔顺了!烦躁的耿曙天几乎想握拳捶桌。只要他开口要求,仿佛惊弓之鸟的真晨会服从他的每一个命令,就像现在,他要她陪他用餐,她照做了;却是一副食不知味、浑浑噩噩的模样,机械式的进食动作像一个没有思考能力的美丽人偶。
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正是真晨目前的写照。
太可恶、太可恨!如果不是心惊于真晨黝黑双瞳中只有茫然空洞的深幽绝望,他真的会按捺不住濒临爆炸边缘的怒气,而狠狠地摇撼她娇小的身躯。
天杀的!他宁可她发小脾气、跟他抱怨、冷战……任何七情六欲的表现都好,甚至是伤心掉泪也罢!最厌恶女人哭泣的耿曙天如此绝望地想。
他要的是心甘情愿留在他身旁的真晨,而不是一个失去魂魄、封闭自我的木头人儿。
难道这一切已无可挽回了吗?耿曙天痛苦的想:甚至连明秋登门明枪暗箭的言语刺激都无法让真晨动容有所反应。
他知道明秋今天又来“探望”真晨了,也知道明秋以往怂恿学长们送花追求真晨的小伎俩,这是证信社的口头报告,明秋对真晨的敌意他全看在眼底,这两、三年轻来真晨吃了许多暗亏,也承受不少考验;他之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出言制止明秋,最大的原因也是因为自己心中的魔障与猜忌。
他不信任真晨的“真”,近乎逆来顺受的温柔,不曾抱怨任何不公的善良、完美,在令他怀疑,她担心表现出来的一切只是伪装的假象。
而现在他才发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没有亲人的束缚,真晨便毫无眷恋地挣脱这座用金钱、物质所堆砌而成的豪华笼牢。
她伤了他的自尊,令他老羞成怒决意不惜任何代价要这回逃离他身旁的真晨……可是,忆起了他所得到的日记,耿曙天的心为之翻腾,他何尝没有伤了她的心?!举起酒杯大口咽下浓烈酒液,耿曙天满脸阴暗地瞥见真晨因他放下酒杯的声响而为之一瑟,低垂的肩膀有丝僵硬。
她在害怕。这个认知令他心头泛起一阵凉意。
没有衰老的祖父与脆弱的幼弟为绊累,了然一身的真晨再也没有任何牵挂,那五年的卖身契只是一个薄薄的藉口,使他可以堂而皇之地拘禁她,表面上看来,他获得了压倒性的胜利,然而实际上呢?
在她噤若寒蝉,像只被主人虐待的小动物般害怕他的时候,他赢得了什么?
一个日渐凋萎毫无生气的美丽玩物?一个畏他如虎不得不百依百顺的真晨……
天!他该怎么做才能唤回她的魂魄?
耿曙天想了又想,一个略嫌卑鄙的想法蓦然浮现在他的脑海……
☆ ☆ ☆
好烦、好闷……
真晨极不舒服地蜷缩在床上,放弃和耿曙天斗气之后,她几乎封闭了所有情绪,不去思考也不去抗争。
偶尔在独乎的时候,她会默默地计算日子,静静等候,把命运交给上天去安排吧!如果天可怜见,顺遂她的心意……
“我……我跟你说过了!小姐人不舒服……”模糊的争执声由半掩的门启传人,试图阻挡何明秋的梅姊和她在门外争论。
“我来探病不成吗?”何明秋怒斥下人,“下去!”
探病?众人敢怒不敢言,这女人根本是来“落井下石”!
躺卧在床上的真晨露出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情绪苦涩而凄凉。
“打狗也得看主人”呵!如果不是“他”有意无意地纵容何明秋对她的言语欺凌,谅必她也不敢一而再、再而三的登门“拜访”。
聪明如他,难道不晓得何明秋打击她的所作所为吗?真晨恹然想道。
要是他肯多费点心思庇护她,她也不必如此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般地忍耐、退让……
这笔烂帐该和谁算?
“真晨?哎!你怎么了?”推门而人的何明秋假惺惺地惊问道:“哪里不舒服?怎不叫医生来看看呢?”
她微微扯动唇际,勉强地打了个招呼:“明秋姊……”
数落了耿家人绝情寡义不顾真晨死活,说了些表面上安慰其实是打击真晨的场面话之后,何明秋“兔死狐悲”地问:“你对自己将来有什么打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真晨一语不发。
看见她一副海棠春睡乍醒的慵懒娇态,何明秋妒恨不已,她睡在他的床上,雪白的颈项上还留着吻痕……
突如其来的不好预感窜入了何明秋心底,她尖锐质问真晨道:“你不会是怀孕了吧?”
真展迅速抬头瞪大双眼惊骇地望着她,黑黝黝的双瞳中闪过了错综复杂的各种情绪。
“该死了!”何明秋脱口而出,“不!我是说!糟透了!”
怎么会这样?不晓得团中曲折的何明秋懊恼不迭地想:前几年这小丫头片子都没有怀孕呀!怎么这次这么快就有了?现在的曙天还能一本初衷坚决不要孩子吗?还有耿妈妈那一关……天哪!
屈指一算,真晨喃喃低语道,她的月事已经晚了半个月
不待何明秋想出办法,神色这变的真晨开始歇斯底里哭闹,她双手捂住耳朵尖叫,“不!我不要!”
她的哭声惊动了所有佣人,群聚在主卧室门口殷切探问,众目所视的情形是何小姐又再度欺负年轻单纯的真晨
梨花带雨的真晨泣不成声,跪卧在床上不断哭喊“他会很生气,很生气……”
众人皆以谴责的目光瞪着何明秋看,心底一致当她是“罪魁祸首”。
“这……这不干我的事!”心虚的何明秋皱着眉抽出被真晨抓疼了的手腕,惶然地逃离众人的视线。
一直温驯柔顺的真晨不知为何产生这么剧烈的情绪波动,令众人束手无策。
“为什么不干脆让我死掉算了!”她哭得肝肠寸断,“为什么要让我这么痛苦!”
“小姐……小姐……别听那女人胡说!”众人七嘴八舌安慰她,“你冷静一点,别说气话……”
神情狂乱的真晨又哭又笑,‘小姐?我不是什么小姐,我只是一个被他花钱买下的玩物……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对不对?”
大伙儿哑口无言。
“小姐……别这样说……”梅姊好言相求,“那女人巴不得天下大乱,你别中计称了她的意……”
缓缓止哭的真晨目光呆滞地越过众人,以一种令人心慌的冷静嘶哑说道:“出去全部出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当所有人鱼贯步出房门后,身后的门扉“卡答!”一声上了锁。
不妙的预感令众人面面相觑。
半晌,有人颤声问出了大伙儿心头共通的疑问:“会不会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