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绫的沮丧在见到姑婆时即刻一扫而空。
“姑婆!”她惊喜交集拥抱着笑容安祥的姑婆,“您回来了?!书写完了吗?”
一头灰发的姑婆回拥她一下,“都写好了--只等出版社校对、输清样……”
姑婆轻按住紫绫双肩,清亮的双眼蕴藏着深厚的智慧,温柔地审视她的气色,“发生了什么事了?”相由心生,紫绫已从娇憨的小女生蜕变为小女人了,潜藏着一股即将萌芽的女性芬芳。
由李氏夫妇这对甥女、甥婿口中,她已经听了个大概,发现了许多疑点,因此她想听听紫绫亲口说出事情经过,或者面对面的观察沈家的男孩,确定他对紫绫的心态为何。
不晓得那孩子像谁?林敏姑婆沉思的想,传闻他的个性像父亲,相貌却像母亲。不好……,她叹了口气,男孩子长得俊俏,性情又猛烈,并不是件好事呐!小紫绫是免不掉要经历一场考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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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大名鼎鼎的姑婆时,沈君亚总算了解紫绫幽静恬淡的气质从何而来。眼前的老太太是一位神态健硕,令人望之可亲的长老,松弛的轮廓依稀可辨出年轻时的娟秀与美丽,温柔的眼睁令人如沐春风,有这么雍容高雅的教养者,难怪紫绫全然不似父母亲的粗俗平庸。
看出了君亚有种不愿跟人接近的遁世性格,姑婆只是微笑道:“初次见面,沈先生--我夫家姓梁。”
君亚了然地接受她的暗示,客客气气地欠身问候:“梁女士。”
姑婆虽然亲切,但是若要他跟着紫绫喊“姑婆”,实在颇为尴尬、别扭。
茶香缭绕的和谐气氛中,他们讨论起这件飞来横祸的肇因,君亚略去细节,直陈他们父子不和才使得沈长峰出手干预,对紫绫父母施压不过是老人家顽心的恶作剧,真正的目的只是要困扰他而已。
姑婆不禁摇头,沈长峰也太无所不用其极来逼迫儿子--话说回来,他难道没考虑到“物极必反”的可能性吗?
“老年人做事思虑太多跟年轻人做事思虑太少,都是同样误事。”姑婆一语双关道。
君亚的眼中泛起若有所思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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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雪的心情好极了,在父亲横施压力后,她反而一反常态地快活起来,常常盯着紫绫莫名其妙地微笑,只有在君亚面前才不敢造次。
没有人知道她的好心情从何而来,这是一个秘密!
雁雪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抵达紫绫的花坊后才告终结。
她看见了吴家栋居然在“大庭广众”的花坊中,和一位长发飘飘,身材曼妙的女子上演“苦情的悲恋”……
紫绫一脸尴尬,手足无措,而花坊的怪异气氛也令客人侧目,无心选购花草。
不知为何,雁雪只觉得火气直冒。
吴家栋除了感伤疲惫外,原本,被挖了个洞的心还是会自然痊愈……这个曾经令他心碎的美丽女子再也激不起他一丝爱恋痴缠的深情。剩下的,只有对她的怜悯以及对自己的无奈。
他还真的不是普通的“温吞懦弱”(这是雁雪的批评),吴家栋自忖。
柳碧盈会在诸事不顺的窘境中想到来向他诉苦,算是“看得起”他这位前任男友了--若是一年前,他会毫不犹豫地为她赴汤蹈火,即使她已嫁为人妻,可是现在……
吴家栋无声地叹息,斯文清秀的双眉皱成一团,他已经有点厌倦自已这种好好先生形象了。
不经意地抬起头来,突然看见雁雪恼怒的神情,吴家栋不禁一怔。
“吴家栋!”雁雪的声音比平常略高,微带火药味,“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丢了个警告的眼色给他,径自说道:“你居然敢放我鸽子?!我才迟到了一个钟头而已,你就不见人影!你好大的胆子!我要告诉我父亲去!”雁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帮他脱困,也许是紫绫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表情,也许是柳碧盈蔓藤似的无助软腻令人厌,也许,是吴家栋无奈恹倦的表情令她同情……
哎!反正先摆平了这件事再说。雁雪下定决心地想。
柳碧盈错愕地转头,认出了曾有数面之缘的雁雪,往昔冷漠寡言的沈小姐正一副趾高气扬的千金派头。
“这女人是谁?!”鄙夷不屑的语气停顿了半晌,转为疑惑与不信,“我好像在哪看过你……”
柳碧盈的脸色转为苍白,无助地听着雁雪大叫:“你是连方的太太嘛!”
贺家少奶奶的心境只能用魂飞魄散来形容,老天!她完了!谁能料到她弃如敝履的吴家栋会一朝鲤跃龙门?而且对象还是沈雁雪,偏偏包括沈、贺两家在内的“五大家族”彼此又枝叶相连、声气互通,这下子她的脸可丢大了!
如果雁雪有心挑撩是非,那么她的少奶奶宝座肯定不保。在尊亲长辈的怒气下,连方会把她休了!
吴家栋也看出了苗头不对,“别闹了……沈……”
“闭嘴!”雁雪喝道:“你有什么资格叫我!”
他愕然张嘴。
雁雪将她的演戏天份发挥得淋漓尽致,看得众人一唬一愣的。以多年的经验“迎合”大众的期望,她演一个任性刁蛮、盛气凌人的千金大小姐,演技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在紫绫的求情下,以及柳碧盈的再三保证两人已毫无瓜葛后,雁雪才很勉强地答应放过他们,不再张扬。
最后,她冷冷警告:“贺少奶奶,瓜田李下要避嫌呐!”柳碧盈连声称是,仓惶而逃。
雁雪恢复了本来面目,调皮地挥手一笑,“你不用谢我啦!”
吴家栋回过神来:“你!”
雁雪才不理他的喜怒,径自和紫绫说话。
他不由怀疑:沈家大小姐有人格分裂症……。
一种久违了的悸动,在吴家栋的心底慢慢扩散。
雁雪的俏丽多变,恁是无情也动人。
***
沈园。
“先生,”服侍沈长峰多年的管家恭敬唤道,“您的客人到了。”
毫无保留的欢喜笑意浮现在他的眼角皱纹中。“请她进来。”
穿着一袭棕灰色调,高雅朴素的传统旗袍,林敏姑婆从容不迫地走近沈长峰面前:“好久不见。”
“慧之姐。”沈长峰微微鞠躬表示敬意:“你一点都没变。”
“老了。”林敏姑婆恬然一笑,“倒是你,还真不改其志,做什么事都要留一个压轴惊奇,连跟自己的孩子也要过不去,这是从何说起?”
“先用饭吧!”沈长峰转移话题:“怠慢客人不是沈家的待客之道。”
“这么多礼。”林敏姑婆爽朗打趣:“这么说来,我今天可以听到个合理的解释了?”
“那是当然!”沈长峰允诺。
精致小巧的家常菜并不是摆在华丽饭厅中的长桌上。而是在茶室;有足够两人随兴交谈的适当距离,温馨的居家气息。
对这位比他大三岁的传奇女子,沈长峰一向是很佩服的。屈指一算,两人结识的时间居然可以上溯半甲子,他不禁感慨岁月不饶人。
谈起老旧的人、事、物、景,两人有叹有笑,也有一些不可思议,猛然驻足回首一看,原来自己已在不知不觉中踏入了人生的尾声。
说到林敏在一手挽救起夫家的基业并加以扩大后,沈长峰忍不住又赞颂几句。
林敏姑婆摇头猛笑:“嗳!打鸭子上架,不过是凭着几分傻胆量去拼拼而已,有啥好说的!哪比得上你?!”
沈长峰坦白道:“我是拼了老命在闯--也不晓得将来两眼一闭、双脚一伸,这些身外之物要流落到谁的手里!哎!眼不见为净!”
“说这些丧气话干啥呀!”林敏责备他。
用膳告一段落,她捧起了香茗啜饮,悠然开口道:“我见到那孩子了。长得真好!聪明外露,恐怕也很让你教养费心吧!”
“是个牛心浑小子!”沈长峰恨声道。
林敏姑婆莞尔:“我好像听到有人在骂自己。”
“哎!”沈长峰叹息:“我们父子俩是相欠债,一代还一代。”
“他小时候就长的俊俏,长大后更不得了--还有一个小姐叫雁……雪吧?!今天怎么不在家?”她问。
“我打发她出门了。”他说:“有些事情不必让晚辈都知道。她那位哥哥精得像鬼!只要雁雪稍一大意露了破绽,就全盘皆没!”
“我就猜是如此。”林敏点头,“你也太耗精神了,不怕弄巧成拙?!我那外甥女脾气也是出了名的泼蛮,你这招险棋,很让小女孩受了点委屈。”
“不这么做,瞒不了那小子!”沈长峰满意地说:“他对紫绫更好了吧?”
他的用心至此全盘曝光。
“长峰,儿孙自有儿孙福,”林敏要求:“别自作主张,顺其自然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