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请你当摄影师。”
“关我啥事?”
话虽如此说,仲宇还是来了。当他一路上和小仪三人谈笑风生时,翊德心里颇不是滋味;小仪和仲宇相处时就像好友般自然开朗,笑语盈盈,一点也不像和他独处时全面戒备的模样,翊德不禁捻酸,自己真的成了司机了。
到达目的地后,他很粗鲁地将尼康相机扔给了仲宇,不由分说拉着小仪就走,仲宇他们则在后嘻笑玩闹。
十分谷远不如十分瀑布出名,却是一个天然滑水场,没有人工斧凿,浑然天成。
架妥烤肉炊具,秋琴、小香早就跑去玩水,无忧无虑的笑声提醒了李佩仪所错过的登蔻年华。
受够了陈翊德的紧迫盯人,她放下炊具,加入秋琴、小香之中。白棉T恤、蓝色牛仔短裤,小仪看起来并不像霓虹灯下妖娆的女老板,阳光的洗礼令她浑身散发出青春气息。
看到她白T恤湿透黏贴在身上时,仲宇吹出一声口哨,翊德略显不悦:“晒昏头了?”
仲宇微笑:“恋爱之前,人人平等。”
“恋爱?”翊德嗤鼻:“不知道是谁说的:只能远观,多刺、喷火等等蠢话?”
“嗳!老哥,恋爱的人是盲目的。”仲宇不以为忤。
翊德不客气地:“是我先解除了她的心防。”
“可是还没突破防线。”仲宇一针见血:“论先后顺序,我可比你早认识她半年。”
翊德的不悦更明显了:“如果你是在暗示什么,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心机,我的胜算多你几分。”他的语气自信满满。
仲宇举起双手:“我不打算跟你争,只是想试探你一下。”他笑得露出一口白牙:“这烤肉好像有点酸味。”
翊德不觉好笑:“去你的!为什么?”
仲宇考虑措词:“因为我给你一种错误印象,当然也包括我自己在内,我们以为她是一朵野花可任意攀折,得不到便视为一种挑战,这样对她不公平。”
翊德讶异:“你在担心她?”
仲宇宅心仁厚,坦白说道:“对!你看看她,如果传闻没错,为了支撑一个失恃家庭,她牺牲了多少?才二十一岁就这样老成。”
“她在演戏。”看到仲宇不赞成的目光,他爆笑出声:“少假道学了!我承认自己原先的动机不单纯;不过,我已经在调整改进我的心态,虽然还不能知道哪一个是在演戏,但是我两个都喜欢。”
“真是贪心。”仲宇嘲笑他:“你又何尝不是在演戏?麻省理工学院的硕士老爱装绒裤子弟,怡红公子。”
回程时。
翊德将三个电灯泡依远近顺序送回,倦极假寐的小仪猛然警觉,他并没有开往老街的方向。
“走错方向了。”小仪轻松地说。
“没错。你放心,我还认得路。”
“那不是我家的方向。”她说。
“是我家的方向。”他说。
“我要下车!”小仪瞪着他道。
“我们需要沟通一番。”翊德平和说。
“我不认为逃避是个好方法。小仪,摊牌的时候到了。”他下定了决心。
小仪扬起下巴,一脸倔强。怕什么?小仪可不是省油灯。
进入翊德位于十二楼的住宅,她眼睛一亮。宽敞简洁,柚木地板、胡桃木橱柜,洋溢着高格调与美感。金属与玻璃材质组合的一组沙发桌,配上蓝、黑几何图形的座椅,颇具画龙点睛之妙且现代感十足。充满着阳刚气息和似有若无的孤寂感。她想。
略一分神,翊德已经进入厨房里:“随便坐,要咖啡还是茶?”
说是厨房其实并不确切,二十坪的空间分隔为内、外,中间是一座小吧台,调理区在内,同色系的矮柜、餐桌、餐橱时髦亮丽。
“咖啡。”她随口回答,眼光被阳台旁的拼图所吸引,她忍不住踏步向前。拼图的边框已经拼起,它的面积惊人,令佩仪心跳手痒,头也不回:“请问,这幅拼图是几片的?”她的声调饱含惊喜和敬畏,清新又单纯。
“五千。”
“哇——”她轻声惊呼:“好棒。”
忘记了此行目的,佩仪安静坐下,轻轻放置几片拼图在正确位置上。尚未拼好的小块全以颜色分类了,翊德的拼法和她一样。
“请用。”扑鼻的咖啡香袭来,她心不在焉地接过杯盘,心思还在拼图上。
“李·佩·仪。”他一字一顿,又好气又好笑:“你再这样目中无人,我可要把拼图扔出窗外喔!”
佩仪羞涩缩手,双目四顾就是不看他:“你的住处不错。”啜饮一口咖啡,她有些讶然:真好喝,不酸不涩,苦中带甘,一点也不输咖啡店。
冷不防,翊德柔声开口:“你的双重性格是与生俱来的吗?”
佩仪手一震,咖啡泼洒在白棉T恤上。
“你……?”她惊惶失色。“你知道?”
怎么不知道?送她上课时,同学看她的怪异眼光,筱婵告诉过他的情报,不时神游天外的静默……
“我想多了解你一些。”他坐到她身旁,看到她警备的模样连忙制止。
“不!不要再竖起保卫盾牌,我只是要求一个探索真相的机会,请相信我。”
佩仪无法回答,翊德已经站起,拿了条湿毛巾让她擦拭咖啡渍痕。
“我应该相信你吗?就像相信追求我将近一年的高剑新?”她低声问。心神复杂到极点。
收敛了他一贯戏谵的言行,陈翊德正色:“我跟他的相似处只在于:我们都只有看到表面就妄下断语——我不认为你会拿他跟我相提并论。”
“你又看到了什么?我只是一个在现实与理想之间努力追求调适平衡的人,不论是小仪或佩仪都没有与你的世界产生交集的可能。”
佩仪娓娓道来,娴静端庄浑然不似小仪张牙舞爪的模样。
落日余晖在她身后镶嵌出一副图画,翊德看得痴了。
他将李佩仪比喻为双面月。
“我们每个人其实都有不欲为人知的一面,不同的场合戴不同的面具。”
翊德如此总结。
“我倒觉得自己像在演戏,太过融入连自己都分辨不出哪一个才是真实自我。”她说。
翊德颇具深意:“戏如人生,而演戏的目的只不过像把镜子举起,来映照人性。”
佩仪凝视着他的眼睛,感觉到自己在无意间看破了他花花公子的伪装。
浪荡世故的面具下,似乎也有着真性情。
李佩仪浑身皆刺的外表下,有颗柔软的心,而且,也仍然是纯真的赤子。当她听到,翊德坦然承认:他是“见色起意”展开追求攻势时,佩仪笑得前仰后合。
“现在,你一定觉得很失望了?”她脱口问道。随即在他深邃的目光凝视下脸红,
“不!我看见了一个内外皆美的神秘女郎。”
握住了她纤纤素手,翊德游戏人间的神态全不见了。“给我一个机会。”
坦诚交心,也许可以从朋友做起吧?
受到那副五千片拼图的诱惑,佩仪经常往翊德的住处跑,她实在羡慕翊德的闲情雅致。
除了起居室的昂贵音响,他还有一屋子包罗万象的书籍,还没冒昧开口,她已经看到一行草书悬在眼前。
“书与老婆不借。”
她嗤笑出声,认得是郑板桥的妙语。
“尊夫人藏在哪里?”
“没有藏。”他耸肩:“依此类推,女朋友不外借。”
最让小仪大开眼界的是火腿族的配备——天南地北的各国友人都可以通过电波交谈。
佩仪忍不住问:“你既要扮花花公子又要做渊博学士;又搞无线电外交;怎么养家活口?整日接送我上下课,不用上班吗?”
他眨着眼睛:“很简单嘛!愿上帝庇佑,使我不愁吃穿——至于工作,我只是当花瓶。”
“花瓶?”佩仪愕然。
“没错,我父亲过世得早,舅舅帮我安插在他的贸易公司打混。”他大言不惭:“你想想看,管理部有元老主持,业务部又有大将负责,我只是挂个总经理虚衔,偶尔与客户签签合同、寒喧道谢一番,说说:我是董事长外甥,承蒙照顾、感激不尽等废话。这不是花瓶是什么?”
她咯咯而笑。花瓶?真亏他想得出来。
“没出息!”她笑骂道:“不知羞。”
看到她眼波流转,惹人怜爱的模样,他忍不住低头吻她。
缠绵深吻如野火燎原。
他抱起佩仪,仿佛她轻若羽毛。
“佩仪?”他试探问。
“唔。”她双眸紧闭,颊生芙蓉。
等候了许久的两人沉溺在情欲的漩涡里,翊德教会佩仪领略欢爱的艺术。
无关是非对错,在这一刻里,彼此相属的两人毫无保留的取悦对方。
蓝灰色的床单上有淡淡红渍。
“你还是处女?”他惊疑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