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仪--”明莉尖着嗓子叫。
李佩仪转过身来,只见宾主一行人鱼贯而入,不需要明莉警告,她马上看见鹤立鸡群的陈翊德。
她倒抽一口气,头皮发麻。老天!他不能这样子对我……明莉他们会怎么想?
接下来的一个半钟头内,佩仪如芒在背,脸色青白不定。所有参与的工作同仁和瑞旭的主管都能感到“山雨欲来”的前兆,唯一不受影响的大概只有陈翊德。
佩仪努力压抑不让小仪出来搅和,悦耳的声音变得刻板僵硬,照本宣科地念文稿。
看完以“未来·希望”为诉求的CF,在众人屏息期待中,陈翊德缓缓开口:“这个广告案做得不错。”
创新广告这方才松了口气,陈翊德更气定神闲地说:“可是,太老套了!佩仪--”他的口气亲密得足以昭告众人某事:“我以为你可以做得更好哩!”
佩仪脸色铁青,手里一本宗卷被捏成圆筒形。
“你们……认识?”老董问了个蠢问题。
“以前见过。”“老朋友了。”她和他齐声说道。
鸿仔喃喃说:“真有趣。”
佩仪硬是拉回主题:“你认为哪里不好?愿闻其详。”
“幼稚。”陈翊德简短道。
“什么?”佩仪扬声,随即降回正常声量:“倒要请教一下——哪里幼稚?”
***
“不可否认:‘未来·希望’是个大题目,配乐也选得很恰当,无可挑剔。”陈翊德先褒后贬:“只可惜大题小作--才几个可爱的小童星凄笑玩闹就想把三十秒的CF蒙混过去似乎太简单了些。”
“我的诉求点正是在有小孩的年轻夫妇上。”佩仪捺着性子解释:“推销的是‘家’、‘城堡’和‘亲情’……我也和贵公司讨论删改过数次,并不是贸然定案。”
陈翊德扬眉:“哦!我期待看见的是气势更磅礴、雄伟的诉求观点。”
空气中有丝火药味。
佩仪冷笑:“那只能说我们和贵公司一开始彼此就弄错了对方的走向。”
“亡羊补牢犹末晚。”他回答。
两人语带双关的话愈来愈像情人口角,明莉在桌下踢了佩仪一脚,吴经理和老董一个咳嗽,一个在清喉咙。
佩仪保持平稳,深吸一口气问:“这个CF到底可用不可用?”
陈翊德文质彬彬:“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是不错,可是,佩仪,你应该可以做得更好才对。”
佩仪眼睛喷火:“好!我再试一次--但是贵公司得再追加预算。”
陈翊德眼中锋芒一闪,垂不眼睑,轻松地说:“没问题。”
创新广告的老板没有置喙余地,瑞旭的主管更没有。在吴经理看来,这支CF已经颇为精致,老板还不满意,原因分明是对人不对事。
陈翊德的临去秋波是,当着众人面前邀佩仪下班后到筱婵那儿去讨论研究。
“我来接你。”
“不用了!”
陈翊德不忘损她:“这么多年了,还学不会开车,逞什么强?我很乐意再当你的司机。”
陈翊德一走,所有同事会聚集在佩仪的办公桌前,如果她不是心情恶劣到极点,一定会因他们争先恐后的模样笑出声来。
“佩仪--”
“别问!”她沉声说:“除非谁想被我五马分尸!”
一到下班时间,大楼人潮涌出,一看到那辆黑色法拉利,佩仪便火冒三丈,这种骚包跑车引起的注意,够同栋大厦的人嚼舌数日了。
一坐进车门内,她便开口炮轰:“这种老古董还留着招摇?太辱没董事长了吧?最起码也该换348Th的嘛!”
陈翊德微笑,一本正经地:“租金很贵呐!”
一句话挑起了许多回忆,佩仪不禁陷入沉默。何必对他张牙舞爪?只要把持得住自己,就算他有潘安之貌、邓通之富又能奈我如何?她黯然想。索性以不变应万变,任他去吧!
将她载往敦化南路的一栋住宅大厦,翊德请她下车。
佩仪询问:“做什么?”
“拜访一位老朋友。”他淡然道。
她挣开翊德搀扶她的手:“与我无关,我不想去。”
翊德干脆揽住她的腰,硬是把她带入电梯中:“大有关系--你非去不可。”
佩仪恼怒他的霸道,推他的手:“说话动口就好了,不要动手动脚的。”
“你老是……”接下来的话,翊德没有说完,他真的照做--松手、动口。动口吻得她七荤八素。
电梯在六楼停住,一个滑头早熟的小男生对他们露齿一笑:“请继续,我不介意。”
翊德尴尬地拉着佩仪往左边长廊走,按了住户门铃,来应门的人赫然是--仲宇!
“咦?”仲宇大感意外:“你怎么不声不响跑来?还带了位小姐?”他定晴一看认出了佩仪。
翊德大刺刺地落座,打断了仲宇与佩仪兴高采烈的寒喧。
“我只要你老老实实地回答几个问题,不用为我遮掩,也不用为我说好话--”
“什么事这么紧张兮兮的?”一位娟秀美丽的少妇打断了翊德问道。
“这是贱内。”仲宇嘻笑介绍,笑着吆喝她:“客人来了还不去做饭?家教不严!”芝惠白了他一眼,对翊德嫣然一笑:“从没见过你带女友上门,帮我介绍一下嘛!”
陈翊德简短介绍佩仪姓名、工作,继续坚持原先的话题:“我们以前打赌追佩仪,赌注是什么?”
佩仪的脸上产生变化,她恨死翊德“哪壶不开提哪壶”。
仲宇愣愣回答:“没有哇!打赌只是一个玩笑话……我跟你并没有下赌注。”
“很好!再请你仔细回想:我那次出国时,你打电话跟我通风报信的始末。”翊德追问。
说来话长,仲宇足足费了二十分钟口舌,加上翊德提出问题,才把事情说得详细确实。
佩仪的心脏纠结成一团。不!她不愿相信这是事实--
驰扬财团的沈长峰是陈翊德的舅舅,许多的误会因他而起,仲宇好心示警却被她断章取义……
她宁愿,这些话是翊德和仲宇串通好的说词。
简仲宇豁然开悟:“就为了这件事,你们两人分手?”
翊德涩声回答:“不是--是我被甩了!”
佩仪无法再安坐,她怆惶站起:“我要走了,很高兴……”她咽下喉中硬块挤出笑容:“再见到你,仲宇。”
芝惠温柔一笑:“留下来跟我们吃晚饭嘛。”她充满同情地望着愀然色变的佩仪。
留不住来去似风的两人,仲宇夫妇自行享用晚餐,谈起了五年前的点点滴滴,又是叹又是惊喜。
“真没想到--”芝惠叹息,眼里满是浪漫憧憬:“难怪,帮翊德介绍了几位小姐交往总是无疾而终,原来还有这番典故,看来,翊德的好事近了。”
“恐怕还得费一番功夫。”仲宇笑道:“小仪可没那么容易哄。”
他娓娓道来小仪的泼辣、爽利、叱吒挥扬的威风,芝惠听得津津有味。
“真了不起。”芝惠发出赞叹:“他们的恋情也够曲折离奇了。”
“我们也不差呀!情奔纽西兰--”
“还贫嘴!”芝惠双颊飞红:“老掉牙的旧事了。”
结婚三年的小夫妻依然甜蜜恩爱。
***
“冰焰”PUB内。
佩仪啜饮着冰寒辛辣的“冰焰”,阴郁的心情就如所尝的酒一样苦涩不堪。
筱婵知道她的酒量甚佳,只轻描淡写地:“藉酒消愁愁更愁。”
小仪瞅着堂姊,恼羞成怒:“自从你姘上了那个中文系老头,说话就越来越咬文嚼字了。”
“去你的!他是堂堂教授,你说话客气点,更何况他是鳏夫,我未婚,男未婚女未嫁,什么姘不姘的?”
小仪不理她,迳自调第四杯“冰焰”。
筱婵眯着一双媚眼:“我断定你性生活失调,欲求不满。”
“可爱”的堂妹像只箭猪竖起全身刺针,粗鲁回嘴:“谁像你?纵欲过度,脚踏三、四条船?那天被嫉火中烧的男人分尸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去你妈的……佩仪,你想吵架是不是?”筱婵有点光火:“我好心被雷劈!居然让你咒起我来了。”
自那天从仲宇口中明了来龙去脉,到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陈翊德一言不发地将她载回住处后从没再出现过。
受到这番冲击,加上创新广告从老董到小妹全体一致的关心问候,佩仪招架无力只有任小仪恣意放肆。这几天以来,身旁的人们没有一个不被小仪攻击过。也只剩筱婵堂姊敢跟她口角、针锋相对。
小仪咕哝着道歉的话,筱婵耸肩丢过,忽然她眼睛一亮:“啊哈--解铃还需系铃人。”
小仪背后寒毛直竖,第六感让她知道来者何人。
陈翊德落座在她左侧的吧台椅上,向筱婵点了双份威士忌。看到脸带暴戾之气的小仪,他知道猎物已经被逼到尽头,该是撒网的时候,最糟的结果不过是被反噬了一口。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