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芊黛并不是真的同性恋啰?”青澜质疑。
“没错。如果说芊黛会厌恶男人,也是我们做了一个坏榜样……芊黛是个敏感的女孩子,很可能察觉到美霞阿姨的处境而对男性产生戒惧。不可否认的,我们家对待美霞阿姨的态度也有失公平。”
凌父颇不是滋味哼出一声:“你什么时候变成了心理学专家了?”
青霄笑了笑:“抱歉,爸!我不是有意冒犯您。”
“我懂大哥的意思。”青澜若有所思。
相处了二十多年,他们视而不见江美霞无怨无尤的付出,只是习惯性地接受,还认为理所当然。
端庄清丽的江美霞只是一个为情自困的善良女子,根本没有为人情妇的狐媚风骚,平心而论,以她的容貌和性情,若不是爱上了已有家室的凌锦岚,而是嫁给了普通的男人,一家一室地过日子,应该会是一个平凡快乐的家庭主妇才对。
“爸!恕不觉得美霞阿姨比较适合当贤妻良母,而不是情妇的角色吗?”青澜冒失地问。
凌父没好声气:“你们倒真有“孝心”,关切起我的私生活来了!难不成我这把年纪了还要悔开二度?”
“至少可以挽留住美霞阿姨——这些年来都是美霞阿姨打点家中一切琐事,我不认为还有谁能取代美霞阿姨在咱们家的重要地做。”青霄一语道破。
挽留?
凌锦岚难掩震惊之色,他盘问儿子道:“你是说美霞想离开?”
“只是猜测——为了芊黛离家出走、碧鸾取消婚约这些事,美霞阿姨的压力很大。”青霄冷静分析。
芊黛在电话里揭露父亲在外已有新欢的一番言词,终于引起了父兄们的省思。
“如果能够挽留住美霞阿姨,又令芊黛心甘情愿嫁给连辰,这倒不失为两全其美的方法。”青霄说道。
“有理。”青澜笑了笑:“我不介意改口喊美霞阿姨“妈妈”。”
凌锦岚沉思半晌无言。
打开了电视机,江美霞视而不见地听任八点档连续剧煽情演出,手里奉着一本书忙忙发呆。
在这栋与主屋相连的西厢里,使是冷清而漫长的。
泪尽罗中梦不成夜,深夜前殿按歌声。红颜未老恩先断,独倚薰笼坐天明呵!白居易的这首宫词不正是她的心情写照吗?
刚刚沐浴过的江美霞拉拢身上的长睡袍,一向紧密缩起的发髻披散在肩上,神情脆弱而恍惚。
以前芊黛不在时至少还有猫儿与她作伴,瞄呜撒娇,而现在……如果没有电视机的声响,这屋子里竟静得连根针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这种嘱人心肺的孤寂难道就是她下半辈子的写照吗?江美霞苍凉自问。不该怨天尤人的,这是自己寻来的命运……打开二十四小时轮播的影片频道伴她辗转反侧,这是江美霞最近才养成的习惯,因为她实在害怕,害怕那种沉重难以喘息的孤独寂寞,与一些胡思乱想的梦魇。
轻微的敲门声并未贯穿她迷离的思绪,直到门外的凌锦岚不耐烦地唤道它的小名“阿霞”时,江美霞才如梦初醒地急急应门。
“睡了吗?”凌锦岚低沉询问。
“还没有。有事吗?”她怯怯回答,心里志忑不安的是丈夫会再一次责备她教女无方的过错。
“有些话想跟你谈。”凌锦岚在她卧室里的情人椅上落座。
“我去帮你泡杯茶……”慌忙走到居室的美霞,猛然想起自己屋里没有丈夫惯喝的茶叶——毕竟凌锦岚已经有两、三年未曾踏入这间“冷宫”之中。
“不用!”凌锦岚阻止她,“坐下来!阿霞,我们好好谈一谈,好吗?”
惊疑不定的江美霞依言坐下。
“这些天来让你操了不少心,”凌锦岚的开场白温和体恤:“碧鸾这孩子实在不懂事,如果有冒犯到你的地方你得多担待些。”
受宠若惊的江美霞忙不迭摇头:“不……不会的。”
“我知道,跟着我的这些年来实在委屈了你……”他婉转导入正题:“希望现在弥补你不会太迟,阿霞。”
青丝披肩的美霞表情迷惑,略显松弛的雪白肌肤和灵秀的五官风韵犹存,不禁勾起了凌锦岚年少轻狂时的恋慕情感。
当初,他正是爱恋美霞的清纯灵气,不顾一切地投注下感情呐!为何会变质、冷淡了!凌锦岚默然细想:是环境和她自身所造成的吧!入了凌家大门做妾的美霞,在妻子的艳丽仪态下退缩畏怯,反而掩盖了自身的灵秀气质,一味低声下气做贤良可怜的心媳妇,令他渐渐冷淡了原本爱若珍宝的她。
如果,他的“负心”有七分的错,剩下的三分是不是该由美霞承担呢?毕竟,他不顾一切的“娶”回美霞,想要的是一个情人,而不是管家婆呀!
“我……我不懂你的意思。”美霞摄孺说道。
凌锦岚单刀直入:“我考虑了很久,为了圆满结束这场风波,我们应该结婚——我想正式给你一个名份,办个简单隆重的婚礼,青霄他们也赞成。”
从天而降的惊奇还未输入美霞的思维——甚至还未来得及感到惊喜愉悦时,凌锦风的另一番话马上像桶冰水淋下——“这样的话,在芊黛嫁给连辰的婚礼上,你就是名正言顺的丈母娘。”凌锦岚说得理所当然:“先办咱们的婚礼,顺便宣布他们年轻人的喜讯,一举数得。”
江美霞征征地望着丈夫,原来如此……她的胸口隐隐作痛:“交换条件是,芊黛得答应嫁给贺少爷?”
凌锦岚微微一笑:“没错。”美霞和以前一样,不仅善体人意还冰雪聪明。
她的双手微微颤抖,声音也变得轻柔无力:“我猜……如果芊黛不答应的话……我们之间也没有婚礼了?”
凌锦岚一征,他原本以为美霞会兴高采烈地答应,没想到她却有此一问。
他的迟疑就是最明确的答案,江美霞的心紧揪成一团,早该清醒了。情已逝、恩已淡,这个她视为丈夫的男子,早已不是她可依靠的天!
“我已经不需要名份了。”她的脸色苍白如纸,低柔说道。
“你不愿意?”凌锦岚扬眉提高声量问:“难不成你真想听芊黛的鬼话,搞什么“相依为命”的闹剧?”
“不……!”她摇头否认,心底正泊泊流血:“我会尽力劝芊黛接纳这桩婚事——我也希望女儿能获得幸福,但决不是因为我的利益而牺牲芊黛。”
虚有的名份能给他的,大抵是珠宝、房地契、银行的巨额定期存款罢!而这些对深居简出,勤俭持家的她而言,根本毫无实质意义。
并不是故作清高,也不是不变金钱——以她现在的“管家”身份,丈夫每个月供应她的开销费用,比起一个普通的上班族的一季收入有过之而无不及,物质上的享受也算是优渥了。金钱,对于只求日常生活不虞匮乏的她而言,只是一长串无意义的数目字。
凌锦岚不能理解,只是紧磨双眉锐声询问:“你难道不想要名分?”
将她扶正是一项权变的“恩惠”哪!
“如果……你的提议是在一个月前提出的……我会满心欢喜的接受……”突如其来的勇气,令她一吐沉闷已久的心事,清明水灵的双睁直视着丈夫:“芊黛的事,我保证尽力而为,你不需要用条件来交换人情。”
她的改变令凌锦岚感到异样,揣测不出话中的虚实真假。
他决定暂时搁置这个话题,清了情喉咙道:“既然来了,今晚我就在这里过夜吧!”
这种迟来的垂幸,只是更令她心酸。
“今晚不行。”她平稳轻柔地拒绝。
若是从前的江美霞不早就诚惶诚恐,满心欢喜地迎接丈夫的宠幸?她的婉拒令凌锦岚大吃一惊。
“什么!”
她坦然直视着丈夫,实话实说:“我的月事来了。”
“月事!”凌锦岚愕然重覆:“可是……”
她的年纪还……是借口吧!
江美霞心底清楚他的怀疑,绽开了苍白的微笑:“锦岚,我今年四十四岁。大概还有几年光景才会干净。”
“红颜未老恩先断”
凌锦岚脸色讪然,他忘了美霞的年龄比他小了十一岁,素净不施脂粉的容颜使他忽略了这一点。美霞原本就是美人胚子,身材也未走样,比起他外头的新欢也不过大了几岁,就像淡雅菊花无法和野玫瑰竞艳般的轻易被人忽视。
那双曾被他形容为“小鹿般的眼睛”依然清澈明亮,只是增添了一种他捉摸不定的决心与……伤感。
“时候不早了,你也该休息了。”她温和地下了逐客令。
错愕的凌锦岚并没有发脾气,沉默地离开美霞的卧房,一路上沉思着她的转关上了房门,她长长吐气,心底只觉得酸楚难忍,却流不出半滴眼泪。
打落牙齿和血吞!
日而复始地度过一个又一个失眠的夜晚,按着应付每日繁忙的公事,生活步调依然一丝不紊,碧鸾全是靠着一股顽强意志力硬撑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