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母亲的际遇,芋黛不禁心寒,小家碧玉的江美霞像飞蛾扑火般回应凌锦岚的热情追求,怀了芋黛之后才踏入凌家大门,遵守古礼拜见正室,心甘情愿做小。然而真实的生活情况并不是那种电视、电影上拍烂了的“妻妾相争、豪门恩怨”的倾轧情节。已育有三子一女的凌少夫人,对待这位丈夫新纳的小妾极为客气,说不上热络却也不敌视。反而是江美霞心怀愧疚,一味地贤良恭顺、做小伏低,一年、两年……时间流逝,红颜未改恩宠已衰,不知道是七年前抑或更早,凌锦岚又在外有了新欢,所幸年事已高的他碍于颜面不愿再娶,结扎后更是一劳永逸地断了那些想“母以子为贵”女人们的痴念。三年前发妻过世,凌锦岚却也从未表示过要将芋黛母亲扶正的意思。上一辈的纠葛足以借镜,芊黛绝不愿屈就于没有保障、没有爱情的婚姻。
以原木和花岗岩等厚重建材筑成的三温暖室,豪华中别具粗扩风味,四个推心置腹的好友密密细商,为女主角凌芊黛设计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谋略……鹤龄园贺连辰开着他的国产轿车进入这幢已有三十多年历史的大宅,一看见车库里满是熟悉的宾士、富豪、宝马……似乎成了名车展示场,他不禁蹙起双眉。
大姑姑、二姑姑和连方夫妇都来了,看样子今天的午餐又不好过了。
实在令人无可奈何……贺连辰在心中叹了口气,这些说不出来的为难处,有谁会懂!祖父一生打下了江山,所有的成功并非侥幸。老人家最希望见到儿孙们能争气上进,不要一心一意只想倚仗父荫坐享其成,但由于仍不放心儿孙们的应对处事,所以七十五高龄的他,还坚持掌控整个家族企业的运作,迟迟不肯退休。
偏偏大伯父和姑姑们都不能体谅祖父的苦心,虽然在祖父的调度安排之下,每个人都各自拥有腾达的事业,然而他们犹不知足,整天只是心怀鬼胎的互相猜忌,怕同胞手足“分”去了偌大家产──而这四、五年来,自己更成了众矢之的。
原因无它,只因贺连展跟祖父亲近,经常多聊了几句话而已,这些亲戚们马上就联想到家产继承问题,认为老人家有私心,想把大权移交给二房的长子,而不是大房的长子。
贺连辰心中莞尔,姑姑们大概是连续剧看多了,只差没把他捧成了唐太宗李世民。
他婉拒了几次相亲机会,负责牵红线的姑姑们总说他眼光过高;他开国产车而不是进口车,却说他故作谦逊。哈!还有更好笑好气的,他战战兢兢卯足全力完成工作,在他们口中又成了深藏不露、精明厉害……反正他的一言一行,他们没一样看得顺眼。
贺连辰才踏入餐厅门口,千来双视线立即投注在他身上。
“爷爷午安。伯父、伯母、大姑、二姑、连方、大嫂……”他从容逐一地和众人打招呼。
“哎呀!所以找说还是连辰有孝心。”微胖的大姑拔尖了嗓音,满面堆笑:“虽然人住在外头,却总是三天两头回来探望爷爷……连崧、连扬实在该多学着点。”
三姑冷淡地开腔:“有孝心就好,何必在这种虚礼上计较?”
“是。二姑说的对。”贺连辰不以为意,语气平和的说。
贺家辰和祖父相视,彼此皆有默契地会心一笑。
唉!实在很复杂呢!一些亲戚们各为其主,揣测下一任当家掌权的人──他和堂兄连方……简直像押宝,“押大押小,千好离手”!连辰暗忖。晒然一笑,原本文质彬彬的沉稳气质,此时看来更加莫测高深。
连方夫妇两人脸色并不太自然,对这位可能影响到自己利益的堂弟心怀戒惧,却又不得不做大方表示友爱──他们不能理解,为什么贺连辰能跟祖父相处融洽?
而自己却往往得绞尽了脑汁,才想得出几句不着边际的奉承话语?
然而他们却从没想过,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完全贵在真心,重于缘份,一点都虚假不来的。
午餐的菜式清淡爽口,很适合老人家胃口,也顾虑到了健康营养,虽然如此,挑剔的姑姑们还是抱怨厨子偷懒,没有认真烹饪。看见祖父拂然不悦的神情,连辰含笑打圆场:“不会呀!我看这些菜倒不错,不油不腻也不会太碱,比餐馆的菜好多了。”
伯母和气地微笑询问:“一个人在外头住不方便吧?缺衣少餐的,又没个人好照料……”
连辰暗自呻吟,谁叫他“自掘坟墓”!
一起话头,众人的注意力马上集中在他的终生大事上,此起彼落地发表意见。
“……介绍那么多大家闺秀给你了,你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大姑叨念他:“你这孩子的眼睛难道长在头顶上不成?”
“不是连辰眼睛长在头顶上,”二姑抢着讽刺道:“是阿姐你眼光差,介绍的全是些上不得台面的货色……”
“你说什么?哼!”两位年逾五十的姐妹怒目相视。
伯母关切地打探:“听说凌先生十分中意连辰,三番两次说要把女儿介绍给连辰认识!”
他四两拨千斤道:“没有的事,凌伯父只是跟我开玩笑罢了。”
只比他大半岁的连方轻咳了一声:“凌家的大女儿我曾见过几次面,容貌是不错,做起生意来果决刚强,算是事业至上的新女性。”
“那很好呀!这种女孩准有帮夫运,连辰如果娶了她,事业上多少也添了个好帮手。”大姑说。
“怕只怕个性太强了,可能会太过干涉连辰。”伯父皱眉道:“女人家若不把家庭摆在第一位算什么贤内助:“
贺连辰啼笑皆非。“我和凌家小姐还未曾见过面哪!”
“暧哟!你不晓得凌先生那边多起劲!好几次都催我安排机会让你们年轻人见见面什么的……”大姑认真地说。
这种审问的午餐再多吃几次,他肯定得胃溃疡!连辰想。
餐桌上话声槽杂,每个人都有意见。
接到最疼爱的孙儿的求救暗号,贺秋茂放下了碗箸道:“我吃饱了──连辰,等一下到书房来陪爷爷下盘西洋棋,这洋玩意儿有趣!跟咱们老祖宗的象棋有异曲同工之妙──你们要来观战也成,但是记住不可以出声说话,“观棋不语真君子”这句话你们总该听过吧!”
“是!爷爷。我也吃饱了,”连辰从容起身,“伯父、伯母、姑姑,你们慢用。”
这一招果然奏效,祖孙两人在宽敞的书房里对奔,其他的人只有大眼瞪小眼的份,哪有说话的余地。
偏偏老爷子兴致不浅,步步斟酌长考,简直急煞别了一肚子话的众人,不到一个小时就一个接一个地告辞离开。
“爷爷……”终于在所有人都散去后,连辰露出了罕见的淘气笑容:“我可不晓得您喜欢下西洋棋呢!”
贺秋茂呵呵而笑:“浑小子!一点也不懂得感激。”
鸣金收兵,祖孙二人天南地北的闲聊起来。
关心孙儿的婚事,贺秋茂不禁动间,凌锦岚想跟贺家结亲也不是什么秘密,会惊动儿子、女儿们的“关切”,主要是他们担心连展一日一娶了凌家的女儿后,得到凌氏的人脉支援,势力会更庞大──相形之下,娶了一个小家碧玉为妻的连方更显得人单势薄。
“阿辰,你心里有没有个打算?”他问。
“我觉得顺其自然比较好。”贺连震一边收拾棋盒一边道:“坦白说,这种半强迫的方式,带给我很大的压力,而且我想对凌小姐也不好。”
贺秋茂点头大有赞许之意:你说的没错,只不过时间拖愈久愈不好,不如早点表明态度──或者儿个面也好,只要相貌、性情好,家世倒是其次。”
“我知道。”连展报以微笑。
“其实只要年轻人情投意合,能够白首偕老就够了。”贺秋茂感慨地说:“像连方,自己恋爱选择的伴侣还无法和谐相守,背地里老是吵着要离婚!”
“爷爷您太多心了。”贺连晨微笑:“新婚夫妻斗斗嘴、吵吵架也是种沟通方式,没什么大不了的。”
“结婚一年多了还算新婚?”贺秋茂咕脓道。他颇有深意地看着这位和他最贴心、个性也契合的孙子。连方夫妇要是知道连辰常常为他们说好话时,不知道心里作何感想?“哎!老是要让人操心!还老抱怨我偏心疼你!”贺秋茂皱眉道。
“真的偏心疼我嘛!怎么能怪人家抱怨?”连辰笑着说:“连爸爸都跟我吃醋呢!”
书房里传出了朗朗笑声,也只有连辰少爷才有本事逗乐贺老爷子。
贺家晚辈谁得宠、谁又失势,全看在下人眼中,心底早就有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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