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她是该替阿风高兴,只是——坦白说,为什么一想起那个画面,她的胸口竟会有些不太舒坦?她这是什么心态?不是说要帮阿风介紹个女朋友,好转移他老找她碴的注意力的吗?事情进展得比她预期的还要来得顺畅,怎么她反而不太快活了?难道……突然砸入脑子的想法,教安蘋猛吃一惊!不愿接收那駭人的讯息,摇摇头,硬是甩掉那不该泛起的念头。
哎呀!难怪她会不舒服嘛!阿风是她世仇,世仇太如意,当然她就不会太快活喽一定是这样没错!
念头这么一转,安蘋又恢复了她乐天的天性了,现在反过来想,倒有点崇拜起自己仁厚的胸襟了。世上有哪个人会心胸寬大到为自己的世仇覓得良缘的?除了她安蘋。想是没有了,哈哈哈!
突地——
“叩!”一响。左侧与副总办公室相连的门被敲了一下,不等她回应,随即出现了李毅风的身影。
安蘋的身子几乎是弹起来的!
“呵呵!有……有事吗?”她的反应好像那个在办公室里偷情被撞个正着的人是她似的,满脸是尴尬。
李毅风倒像没事人儿似的,态度坦然得一如平素那个安蘋所熟识的世仇。
“没什么特别的事。我只是来告诉你一声,今天我得向你借一下你的秘书用了。”
“你要借桑妮?做什么用?”直接得可以。
“今天我要南下恆春和一个日商洽谈有关开发垦丁休闲中心的合作事宜,必须借助桑妮流利的日语。”
“哦!我都忘了今天排了这个行程了。”莫名地松了口气。“是搭飞机去吧?先声明,我可是受不了坐车坐那么远。”
“我们是搭飞机去的——不过,只有我和桑妮去就行了。”
“啊?你是说,我可以不用——”他什么时候这么好心放过她了?
“我想你大概不会对这种商业会谈有兴趣吧?”他一副了解她的表情。
“当……当然,能不去最好了。”她朝他瞇眼一笑,皮笑肉不笑的那种。
“还有,我怕我赶不回来,今天晚上和“大东”的饭局取消了。”李毅风偷空瞄了安蘋一眼,又刻意说:“或者,你可以自己去赴约?”
“不,不要了,取消好了。”
“下午“水荷居”工地视察,我派了工程部主任去就行了,只是例行巡视而已,应该没什么问题才对。”意思也就是,她下午也没事了。
“哦,我知道了。”
“另外,中午在安华饭店三楼宴会厅的工会餐会,可去、可不去,随你高兴。”报告完今天的行程,李毅风勾起他一貫的轻笑。“这是今天的工作行程,你有没有什么问题?”
有!问题可大哩!只是她也搞不清楚问题出在哪里。
“呃……那我今天该做些什么?”只剩十点主持干部会议了。
李毅风送她一个潇洒的耸肩。“看看卷宗、批批公文,或是做些你想要做的,什么都行。没别的事的话,我去忙了,我得去准备等会要带去恆春的资料。”说着,便往侧门走去,开门前,忽地又转头
过来,说:“哦,对了,十点的干部会议,我已经请业务部陈经理代为主持了,如果你不想参加,可以不用出席。”
话落,人也消失在门的那头,独留怔忡的安蘋。
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居然可以改变一个人这么大!呵呵……这是不是代表着从今而后她都可以过这种太平日子了?怎么她一点也没有大获自由的感觉?反是心头宛如多了一股教她陌生得紧的滋味,那种滋味好像就叫做“失落”。
※ ※ ※
美国加州,林肯纪念医院。
三步併作两步,方仲徹急匆匆地快步走在医院病房外的长廊,一面梭巡着病房门板上标示的病房号码,一面不停在心里咒骂着。
可恶!她竟玩真的!他不过就是晚来两天,她就真的要他到墓园去见她……去去去!他怎么又开始乌鴉了?方才地问过史密斯医生,医生才告诉他乔安娜已无大礙,再观察个三两天就可以出院了,怎么现在他竟像个老太婆一样,没事净往坏处想,存心吓自己的心脏?嗟!
不,更可恶的是,这是什么鸟医院!没事蓋这么大做什么?美国地大也不用这么夸张吧!害得他连找个病房也找得团团转,真是的!此刻方仲徹这种“症头”,大概就是所谓的“拉不出屎来,怪茅坑”,自己急躁乱了方寸不说,竟还有理由怪医院,如果现在他有时间照镜子的话,他一定可以发现他此时的样子像极了呆子。
终于是让他给找到了——
“叩!叩!”方仲徹抬手急敲了下八0二病房。美国人民极讲究隐私权,他可不能随意擅闯病房,免得自找难堪。
许久不见回应,他再敲了两下门,又待半刻,仍不见下文,他只好自动转动门把——
“碰!”才探进一颗头,立刻吃了一记枕头炸弹,紧跟着炸弹而来的是一阵砲灰——
“滚!我说不吃就是不吃!滚开!全部都给我滚开!”只见病床上的乔安娜背对着门,连看都没看,扯开喉嚨便是一阵怒斥,驕纵可见。
三年多不见,她竟送了他这样的见面礼?方仲徹为这突如其来的狀況愣在原地,瞬间又苦笑着摇摇头。史密斯医生没有誆他,她是真的没事了,瞧她这丟枕头的力道,身手了得,丝毫不逊以往……放下心,他弯身捡起枕头,带上门,朝乔安娜走去。
察觉来人的脚步渐近,乔安娜陡地翻过身来。
“我说我不——仲徹?”艳丽容颜上的惊诧一闪而逝,随即又笼上比方才更甚的怒火,冷然道:“你来做什么!”
“这是我所能订到最快的班机了。”方仲徹解释着。
那天深夜里一接到她的电话,明知自己的行为像个傻瓜,他仍立刻收拾行囊快车飞往中正机场,只希望能在这旅游旺季、而他又未事先订位下捞到个飞往美国的机位;不是非头等艙、或商务艙不可,只要有位置就行——不不,不是非要位置不可,如果刚巧班班客满,只要航空公司愿意卖他站票的话,他也会毫不考虑就上机的。问题是,上天没空理会他这个傻瓜,而航空公司也没感情丰沛得失了理智,在苦苦交涉无效下,他只好当场订了一班最近、又有机位的班机飞过来——在两天后。
飞了十来个钟头,他终于在方才抵达加州,而一下飞机便又立刻拦了计程车直驅她家。谁知连她家大门都还没踏进,应门的女佣便告诉他,她昨天被紧急送往林肯纪念医院,来不及听女佣说明原因,他又直奔医院来,一秒也没多耽搁。
一路前来医院的途中,他一颗心像被吊在半空中似的,心惊、焦躁不已,真怕到了医院他得直接进太平间认尸了!
明知他不会敷衍她,她仍无理地说:“不想来的话,什么烂理由都可以拿来当藉口!”
他该生气的,但对于她,生性不羁的方仲徹却只觉无力感。
没理她的无理取闹,迳自放下枕头,往床侧的椅子坐下,蹙眉道:“为什么要这样伤害自己?Joanna?”
刚才他向医生询问她住院的原因,得知乔安娜是吞食大量的安眠药而送医急救,幸而发现得早,要不她此刻怕是已香消玉殞了。吞安眠药自杀?为谁呢?方仲徹不敢问,害怕听到不想听到的答案。
“伤害自己?喝!你也以为我是自杀?你们真是疯了!”乔安娜高傲地扁扁嘴。“你认为我Joanna是一个会想不开的人吗?告诉你,我只是因为睡不着觉而多吃了两颗安眠药而已,死不了人的!”
多吃了两颗而已?刚才医生可是告诉他大概有半瓶之多,而且,再晚送个半小时,她可能已回天乏术了。
知道她自尊心强、好面子,方仲徹也不拆穿她,只是淡淡一个浅笑。关心地叮咛道:
“以后少吃那些东西,久了是会上癮的。”
“你还是爱我的吗?仲徹?”她不是不知道他对她的关心。
方仲徹沉默了。他还爱她吗?在来这里之前是的,但现在……他开始怀疑了。时间也许是个很大的杀伤力吧,经过三年的阻隔,再次见面却发现感觉不对了,没了以往的熟悉,没了年少时的热情。或许他们之间是过去了……
“嗯。”不过,他仍是点头以对。
“真可惜,我已经不爱你了——至少没像爱毅风那么多。”乔安娜最大的优点就是够坦白。
但,坦白的言语,往往像把刀子;在以往,方仲徹一定会感觉像是被紮实地剌了一刀般痛,现在却不觉痛,只有无力感。
不过,到底方仲徹是个勇于面对现实的人,而他的口直也是出了名的。
他淡淡一笑,坦言道:“真可惜,毅风他并不爱你。”
“你——”乔安娜为他的直言气怒。“就算他不爱我,我也不可能再爱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