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王爷,因为家居僻壤之地,俦银备考不易,去年村人在邻乡见官府公告,得知今春要开科取士,村人便筹了些银两让在下上京应试,盼能考取功名衣锦还乡。奈何事前不知这次考试的规定,但在下心想,若不尽一试,岂不辜负了家乡父老尽心尽力的帮忙,所以……"
宁静王爷听她所言,看着她所填的家乡名――了缘村。国境内有这么一座村子吗?他一点印象也没有,看来果真如她所说是穷乡僻壤之处。再看他身上的麻布青衣,虽无补丁,只怕也是他最好的衣裳。
他又仔细观察清心一番,发现眼前这位年轻人,虽然身无华服,但气质自然,与人对谈恭敬有礼、不卑不亢,嗯,皇上的眼光果然不错。
"李公子,既然你这么说,本王就给你一次机会。本王出个上联,你对下联,若对得上,本王就为你荐保,你说如何?"
"多谢王爷!"清心躬身作揖答谢。
宁静王爷思索着该怎么出题才不会考倒眼前这位年轻人,但他又怕万一这人无真才实学,朝廷要这种庸才又有何用?他看向站在对面的晋御阌,觉得有些为难。
唉,不管了,先对对联再说,或许他的确是饱读诗书。
"好,你仔细听,我的上联是,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
清心听完上联,立即微笑地答道:"官无父母心,民无子女情。"
"好!"晋御阌称赞一声,随即哈哈大笑地离去。他相信宁静王爷应该懂他的意思。
宁静王爷虽然觉得她的下联略带嘲讽之意,但稍一思索,"天地"对"官民",不正是天似父母官,地似子女民,一上一下相对,上不德政,下不臣服,家不振国不兴,正是这个道理。
"好!果真是好!"宁静王爷称许道,提笔在准证上写了"阌举"两字后,交给清心,"进去吧,考试时间已经开始了。"
清心看着准证上的字,虽然她不懂这两字的意思,但她也没多问,在谢过宁静王爷后,便急急进入考场应考。
人说"金榜题名"乃人生四大乐事之一,但清心却一点也不觉得"乐"。此时她跪在銮殿上,双手战战兢兢地端着皇上所赐的美酒,心里只觉得忐忑不安。
她在了缘寺里都是喝泉水,只有在大娘来时会陪她品茗,从未喝过一口酒。如今皇上赐酒,酒该怎么喝?晋御阌坐在龙椅上,注视着新科状元,愈看愈是顺眼。早在考场看到他时,心里便对他存有好感;之后宁静王爷送来他的考卷,阅完他见解独到的文章,更加肯定自己的眼光果然没错。
打从公开榜名后,晋御阌便一直恨期待这场新科宴。不过他发现跪在銮殿上的新科状元,显然不欣赏他的酒,从他开口赐酒后,接了酒的新科状元从没舒眉过,为什么?"爱卿,为何端着朕所赐的酒发呆呢?"
跪在清心两旁的榜眼与探花,低头见自己的酒杯早已无酒,而新科状元一直垂首毫无反应,双双猜想皇上所说的人,必定是状元。榜眼伸手轻撞下清心的手臂。
清心随即回过神,她皱眉端起酒杯就唇,打算一鼓作气把酒喝完。
"靖新爱卿!"晋御阌开口阻止她的动作,"靖新爱卿,把头抬起。你是不是不想喝朕所赐的酒?"
清心微微抬头看向坐在龙椅上的人,又瞥了坐在左侧的恩师――宁静王爷一眼,她看见他摇头示意,便强装笑颜地说:"微臣绝无此意,谢吾皇万岁万万岁!"迅速将酒杯举起,打算一口气喝完。
"且慢!"晋御阌连忙喝声阻止。他对赐酒明明是皱眉不喜,为何非要强迫自己喝下去?"来人,把酒端回来。"
"皇上!"群臣惊呼一声。
清心更是心惊胆战,以为自己惹怒了皇上。唉,早知道就不要由于这么久。她的双眉缩得更深。
晋御阌见他眉头深蹙,紧张地抿着嘴,忽然发现这位新科状元其实年纪尚小,看来未到弱冠之年,大概没有喝过就,难怪他会一脸的犹豫。
"明士,"晋御阌唤着立在身旁的侍卫,"你代新科状元把酒喝了。"
"皇上,这……是。"宋明士原本有些犹豫,听到主子轻哼一声,知道主子对他迟疑不悦,他只好接过酒喝下。
"来人,赐香茗给新科状元。"晋御阌见群臣不解的神情,笑道:"朕赐酒给新科状元,本是贺喜之意,但你们见他脸上可有喜色?"
群臣闻言,全都自己打量起立朝以来最年轻的状元。虽然一身新服新冠,但他脸上却满是忧愁,大家的心不禁充满了好奇。
"靖新。"宁静王爷见众人直盯着自己拔擢的学生,他连忙开口问:"为什么不喝皇上赏赐的庆酒?"
清心听到宁静王爷的问话,知道王爷正在为她找台阶下,立即会意的解释道:"回恩师,清心从小多病,父母便将清心交与寺院的师父抚养长大。从小听师父嘱咐出家人要戒酒,清心虽然没有落发出家,但在寺里亦不敢有违师训,所以从未喝过酒。"
她并没说谎,只是她隐瞒她是女儿身一事。从小师父便一再对她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当她决定要女扮男装来应考时,便对自己的身世有所考量,能不说就不说,不能时,即说些部分事实,再不能,便隐瞒不言,真不能,才略说谎言。
为此,她还特地把"清心"两字改成"靖新"来应考,她想过一旦中举后,任何人唤她的名,听在耳里还是"清心"两字,如此不但不会听错,心中的罪恶感也会减少一些。
晋御阌听了她的解释,心里对她更好奇了,一个从小在寺院长大的孩子,怎会没有看破世俗的名利,反而千里迢迢跑来京城应考?"靖新爱卿,今日朕念你年纪尚幼,又从小在寺院长大,这事朕就不放在心上,但日后你可要好好改进才行。"
"微臣叩谢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清心这次不必宁静王爷一旁暗示,立即叩首谢恩。
晋御阌笑着挥挥手,"免礼,待爱卿喝完朕赐的香茗,你们三人就平身。御花园那儿,还有太后为你们设的迎新宴,去向太后请安吧!"
三人同时谢恩后,晋御阌对群臣说:"朕觉得这新科状元年纪尚轻,若让他担任朝中各部的官职,职务显然太重,所以朕决定先将状元留在身边,让他担任朕私人的文牍士一职。至于两外两位卿家,则由宁静王爷来派任。不知众卿家对朕的决定有何看法?"
此话一出,群臣立即窃窃私语。显然皇帝非常喜爱这位新科状元,才会打算留在身边亲自训练,看来他以后便是皇上眼前的大红人了。
清心此时真能了解"险处即安"的道理。她没想到皇上会将她安排在他身边,担任文牍士的官职,虽然她听宋明士说,朝中并没有文牍士一职,更没有一入朝,便能待在皇上身旁伺候,所以她能担此职务,完全是皇上对她的恩宠。同时她也在宋明士的说明下,终于明白之前准证上"阌举"两字的意义。
但不管是不是恩宠,她对此安排感到庆幸,如此一来,她可以减少与朝中大臣的相处,要隐瞒女扮男装的身份也容易的多。不过事情有一利必有一弊,她心里很清楚,待在皇帝身边,自己的一举一动皆引人注目,因此她更需要步步为营,否则一个不小心身份被人识破,只怕大娘和姐姐未救,爹的冤情未雪,她的项上人头亦不保。
晋御阌看着坐在对面沉思的清心。自从三个月前命他担任自己的文牍士,每日与明士跟随在他左右伺候。不过他和明士的态度完全相反。虽然他和明士是群臣关系,但两人之间的感情似兄弟、象朋友,两人偶而还会拌嘴。而靖新对他不仅尊重有礼,甚至还刻意保持些距离,所以他只要有空,便拉着他对弈,希望能藉此和他多熟捻一些。至于为什么想和他亲近,为什么不喜欢他有礼的冷淡,他自己也搞不懂。
最近靖新的棋艺进步了,刚开始要他陪他下棋时,他踌躇了一会儿,才羞郝地答应。
"羞郝"这两个字,用在一位年轻男子身上,着实有些奇怪,但晋御阌看着此刻沉思不语的清心,忽然很想看到他脸红的样子,他那模样令他有种怜爱的感觉。
怜爱?晋御阌的脑袋轰然一响,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难道他是太久不近女色,所以才会对年轻俊美的靖新,产生这种不该有的遐思。
不行,不管靖新再怎么年轻俊美,同他一样都是男子,他怎可在思想上如此亵渎他呢?或许他该接受母后的建议,开始召嫔纳妃才是,免得他对爱卿这种不正常的思慕愈来愈深。
清心经过一番思索,终于在棋盘上落子,等了一会儿,却不见晋御阌有反应,她不解的抬头望去,只见他两眼直盯着她的脸瞧,让她十分不自在,也有些惶恐,生怕他看出什么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