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却终究怀疑,是谁骗了我。
午后,我在冷气强烈的速食店里,是为了躲避窗外那肆无忌惮的炙阳。
“嗨!这么巧!”
一声愉悦而朝气逢勃的问候来得令我错愕。我抬头,蓦地怔然。
“我可不是你高中老师呢。”他露出一口洁白的牙,笑容如阳光一般灿烂,一如往昔的幽默,勾起我模糊却不陌生的记忆。
“你是?”是知性的水瓶男孩,平凡的长相、耀眼的气质。
“很遗憾,你还是忘了我。赖柏任。完全没印象吗?”他笑说,脸上的怅然是强装。
“好巧,真的好巧!”我难掩心慌,往事顿时清晰得可怕,那个曾经被我暗恋了一学期的博士班学长,许多活动里总有着他陪伴。
“还是喜欢吃冰淇淋?”他放下卡布其诺,漾着微笑坐到我对面。我舔了舔双唇,将手上的蛋卷冰淇淋倒进杯里,觉得自己蠢得不知所措。
“有五、六年了吧?这么久没见,一切都好吗?”
我忍着心情波动,模糊地说:
“好,嗯,毕业后赚钱、恋爱,然后找个人共组一个家,大多数的人都是如此吧?”
“找到了吗?那个共组一个家的人?”真诚的关怀里有些调皮意味。
“你呢?”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回答。
“我嘛!有份理想的工作,心情愉快。嗯,我还算满意自己的生活状态。”我晃动杯里融化的白色液体,心里酝酿着合宜的话题,他却瞥见窗外,挥挥手,回头对我说:“我先走了,找到了那个人记得通知我喔!”
窗外,他挺拔的身影朝对街的倩影迎去。
蓦然想起,那男孩也曾悄悄地驻留我心里,是什么使我轻易遗忘?一股酸涩梗在我喉间。
我以为我是个专情的人,原来,诚如他们所说,我不过是滥情而容易动情。可笑的是,我似乎要如此一辈子,一次次地喜欢上不同的人,望着他们离开,然后仍无法正视到自己的真心。
好长的一段心情纪录。
骐健微笑,青涩岁月的爱恋对他而言已然遥远,自认理智无情的他不曾有过单恋的经验,而佟童的丰富情感让他见识到所谓的“多情却被无情恼”。什么样的女孩,能够在一次次怅然过后,依然无悔地爱着每个人?如果是他,会宁可不爱吧?
曾经和朋友讨论过一个问题,一个人究竞会不会同时爱上两个或数个人呢?谢谢你让我知道了答案。
我相信一句话:“不愿错过!”错过许多次的你,觉得呢?
单恋虽然也是爱的表现,但终究不够完整;痴心虽然感人,但若不做适当表达,便毫无意义。在感情的世界里,需要的不只是成全,还要有更多的勇气,哪怕他。里已经有了他人,也该给自己一个机会表白,至少回忆里不再有遗憾。
我希望故事有接下来的发展,期待着,很美的故事,给它一个标题好吗?等你回眸——他会是一个幸福的男孩,回眸后独自拥有你的多情。
第五章
骐健所期待的故事没有结局。
有一段时间了,他再没看到佟童传来新邮件。他猜想着,她终于让单恋发展成相恋了吧?
英国,由于海风的长年吹拂,一整年中以雨日居多。有人说,英国的气候是变化多端的,但对他而言,英国的多变气候和丽日倒是很适合他居住,他在此怀念降雨量频繁的台湾,但无须忍受台湾夏日的烈阳高照,在这里他获得了心情上的平静。
然而,今年的秋天显得例外。
是在这城市住太久了吧?
久得让他忘了还能有其它选择,当伦敦又将飘起浓雾时,他想着,是不是该离开了?
换一个地方歇脚,也许才能唤醒他的感官知觉,任何一个城市都好。
这是一个难得露出阳光的午后。
骐健悠闲地走在BondStreet,沿途净是高级商店。
他什么都不买,只是闲逛,莫名的一股力量将他牵引至此,也许是潜意识想来这儿找寻某种宁静安详。没人认识,漫无目的地闲逛,有时就是难得的宁祥。
突然,他听见有人扯开喉咙呼救:
“Help!”
“Saveher!”
“Shefaintedfromtheheat。”
没人会在这种天气里中暑昏倒的。骐健本能地朝人群围观的地方跑去。
他推开人群。“Iamadoctor。”
一个女孩蜷缩在地上。“AreyouOK?”他蹲下查看,女孩意识清醒。
她背脊剧烈起伏,发出痛苦的喘息,脸色惨白,一手抱着胸口,一手伸进她身旁的包包里。无力的她想从包包里拿什么出来吗?
是哮喘!他惊觉。
骐健镇定地扯开她的包包,紧迫地翻找,果然有个小药瓶。
他让她坐起来靠在自己身上,药瓶交到了她手上,而他仍握着她的手。
“来,放轻松,”他用英文说。“慢慢来,深呼吸,对……好多了吗?”
一阵混乱后,她的头靠上了弓起的膝,手里还紧握着气管扩张喷剂。人群逐一散去。
“Youshouldconsultadoctor。”骐健低头打量面前的小女孩,清纯的娃娃脸,直顺如缎的黑发自然技散肩上,白色圆领针织毛衣,牛仔吊袋裤,红色小外套。她成年了吗?骐健猜想,她是一个人出来旅行吧?也许他该送她去医院做进一步的检查。
佟童抬起头,胸腔那剧烈撕扯的痛逐渐平复后,她正视紧靠着她温柔问候的男人,他炯炯的眸光正朝她投注着好奇。
“Thankyou。”
真后悔没把英文学好,出了国门几乎就无异于哑巴,只差没咿咿呀呀地比手划脚。
面对着救她一命的人她有好多感谢的话想说。
倏地,她有了意外发现,眨眨新奇的眼。
他有着黑头发、黄皮肤!和她一样是东方人吗?
“呢,阿里阿多。”她生涩地爆出一句日文。
骐健双眸流露出兴味,有趣的小女孩,莫名地好感油然而生。
见他没回应,她皱起眉,搔搔脑袋,指着自己说:“吭差拿。”
唯一会的一句韩文,发音不标准,是从歌词上学来的。
微笑泛滥在他的唇边,但还是没回应。佟童想,是广东人吧?她会的一句广东话是“猴筛雷”,这时候总不能说好厉害吧?
真可爱,她不会说英文吗?非得绕一大圈。
“你的意思是说你不要紧,还有谢谢我吗?”
佟童惊讶地瞪大眼,微张嘴,太神奇了,他竟然是中国人!她想都没想到。
“你会讲中文?!”
“没错,和你同一国的语言。”他友善地笑着,伸出手给她。
“内地人吗?”
佟童眼眸闪亮。
“看来你的运气不太好,老是猜错。”
“台湾?!”
他笑着点头,她究竟要在地上蹲多久?
“太好了!我竟然遇上了自家人。”她的惊呼惹来路人的侧目。
“家人?”
“我们都是台湾人嘛!”她警觉地捂住自己的嘴巴。自己嗓门太大了,她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月牙般的笑眼悄悄地暖和了骐健的心。
能在异国遇上说同样母语的人,确实会让人感动。
“可以把手交给我吗?”
他摊在她面前的手酸了。
“唔?”
她疑惑地伸手放到他掌心上。
他轻使力道拉她起来,扶着她的肩,倏地一惊,他没看错吧?!
在她胸前摇晃的是……
“谢谢你,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喔。”她站定在他面前,深深一鞠躬。骐健藏不住喜悦,会这么巧吗?这么可爱的女孩竟然是“她”?佟童!她怎么会来英国?
“我请你喝咖啡好不好?”
她热情地问,甜美的笑容。
他替她拾起地上的包包,掩饰了情绪,有些不放心。
“你真的不要紧吗?我可以送你去医院。”
“不用了,我最怕看医生了。”她在他面前轻快地转一圈。“你看,我现在又强壮得跟一头牛一样了。气喘就是这样,发作起来可能要人命,一会儿又没事了,这次是意外,我已经很多年没发作了,我猜一定是因为我太紧张的关系。”情绪确实会引起气喘的发作。
“你紧张?”
她身材很娇小,他必须低垂着头。
“嗯,我在流浪呢,一不小心就可能变成乞丐,因为我身上带的钱不多,加上语言障碍,当然会紧张喽。”
“你在流浪?”
“我们别站在街上说话好不好?你不累吗?”
他看她一眼,她确实有着倦容。
“我的车在那里。”
“那走吧。”
她又跑又跳的身影让他看得出神。
“怎么了?”
她回头,发现他在原地发愣。
他笑着摇头跟上她。
当他发动车子时——
“噢!”
她突然惊呼一声。
他侧过头,疑惑。
“对不起。”她尴尬地笑笑。“我忘了问你的意见,就自以为是地跑上了你的车。”难怪郁茹说她不用大脑。
原来是这样。
“我无所谓。”他说,笑看她一眼。“你呢?你相信我?不怕被我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