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岁最小,自然礼让诸位师兄弟。
正当她绕着圆桌,寻找那早被藏起的第十三张凳子时,脚下一个不稳,整个人向前跌仆在地!当然,不是自己跌的,她相当清楚。
不过,十三并未动气,不动声色地站了起来。
既然没有凳子,那么,站着吃也无所谓。
她手仲向桌上的饭碗,才刚刚端起,右侧的大师兄张胜霍地起身,正不偏不倚地撞上她手肘,霎时,陶碗摔了出去,白饭洒了一地!
「哎……真是不好意思!」张胜皮笑肉不笑地说着风凉话。
他今年十三岁,为众徒之中年岁最大的。
十三无视于他恶佞的嘴脸,目光落在地上的白米饭,饭锅就在桌上,她知道。
然而,她相信即使再取过陶碗添饭,结果仍然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与生俱来的傲性,令她挺直了背脊,无言地环视众师兄弟之后,离开了膳厅。
「哼!跩什么跩呀!不吃拉倒,饿死最好!」张胜得意地道。
众人闻言不由得哄笑起来。
「教主,要给她送饭过去吗?」大堂外,文虎轻轻地问起。
「不用了,饿一顿是死不了的!」犀利的目光冷冷地,教人不敢逼视。
文虎与毕玄虽然与明笑生为师兄弟,但还是猜不透这个令人敬畏的师兄,究竟在想些什么。
翌日,由张胜为首,一行人来到了膳食厅。
刚踏进大门,众弟子便见到圆桌边上已坐了一人十三!
「岂有此理!」张胜撇撇嘴,怒气冲冲地来到十三跟前。
「妳到底懂不懂规矩?」
十三瞧了他一眼,没有答话。
「妳给我起来!」张胜着恼地下令。
这一回,十三连瞧也不瞧他一眼,径自喝着清粥。
见她相应不理,张胜怒意更甚,深怕她挑衅的态度令自己成为笑柄,于是伸手打落她捧起的粥碗。
十三垂着头,盯着自己被泼了一身的粥粒,半晌没有任何动静。
张胜见她年幼可欺,索性脚下一勾,踢倒她坐的凳子。
霎时,十三连人带椅飞出三尺之外,这一下,众弟子心中皆感奇怪……
凡练过基本功的,都不可能如此轻易教人撂倒才是呀!
跟了师父三年,难道这丫头连基本功都不会?怎么可能!
十三由地上站了起来,口角淌着血丝,连光洁的额头也撞出一块不小的伤口。
所有的弟子都在等她的反应,十三冷冷瞧过每一个人,二话不说,调头就走。
「等等,给我道了歉才能走!」张胜不愿罢休地喊住她。
其余弟子颇有些不以为然,却仅在眼神交会中,无人敢开口拦阻师兄。
十三停下脚步,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办不到!」终于,她转过身来,瞧住了大师兄。
从来没有人敢反驳他!一时间,张胜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
下一刻,十三忽地朝张胜冲了过去!
张胜冷笑一声,准备伸出一只手来挡她,岂料,冲撞之力超过他想象,人尚末到,劲风却已先至!
天!这么强的气!
待他反应过来之时,人已呈拋物状向后弹了开去,撞翻了一桌的粥菜!
所有人都教这一幕给吓呆了!想不到她居然有这样惊人的力道!
「这是怎么一回事?」明笑生出现在膳食厅入口处。
随侍左右的文虎与毕玄亦瞠大了眼,说不出话来:
虽然,十三这丫头额上淌着血,然而,此刻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却是张胜!
原来,十三这些年来仅仅修习内功心法,与人交手却是头一遭。
一招半式皆不懂的十三,仅仅凭着怒气,夹带着三年内力修为的成果,倾注在适才冲撞的一瞬。
在所有人仍一头雾水的时候,明笑生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意外之色。
「师父……是十三……她……她……打倒了大师兄!」开口的是二师兄于昊。
很显然地,于昊也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是吗?十三。」明笑生日光在剎那间像是深不见底。十三蝼首低垂,没有为自己多做辩解。「那么,依教律,为师罚妳今日之内不许进食,妳可心服?」十三轻轻地点头。
「你们还杵着做啥?还不快扶大师兄回房养伤!」
瞧着师父冷然的面孔,弟子们扶桌的扶桌,扫地的扫地,一时间忙碌了起来。
张胜则由于昊和另一名弟子,扶出了膳食厅。
「妳就到紫玄殿上去跪地省思吧!」话甫落,明笑生离开了膳食厅。
他连瞧也没瞧上她一眼!头一遭,十三心底像是教针尖给扎了无数下……
比起大师兄的析辱,师父的冷漠更让人难以抵受!
穿过了长廊,毕玄忍不住开口。
「教主,过去三年来,您到底教了十三什么样的功夫啊?」就他所知,其余十二名弟子或掌法或拳法或刀法,每一个人都各自练就一套武术。
正因为人人不同,无从比较,因此巧妙地避免了同门弟子之间的争端。
明笑生停下脚步。「依你看,我教了她些什么?」
「这个嘛……呃……我实在瞧不出来她到底学了什么功夫?」
「莫非是无量心诀?」文虎插进一句。
闻言,明笑生不由得挑起了眉。「左护法难道忘了吗?师父曾说过此心诀极难入门,非武学有一定修为者忌之,否则必走火入魔,死于非命!」
「那么,十三到底学了些什么?」毕玄又问。
方才那一刻他可是看得十分清楚,没有三两三,如何把张胜那个大个儿撞了个晕厥?可……她使用的招式又似乱无章法,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咧?
这一回,明笑生勾起了一丝莫测高深的笑。「倘若,我说十三学的,正是这无量心诀呢?」呵呵!
文虎与毕玄眼神交会,半天答不上话来。
据两人所知,无量心诀当年师父仅传给教主一人。
十三这丫头连一点根基都没有,怎么练?
彷佛看透了两人心绪,明笑生淡道:「没有根基就是最好的根基!」语罢,他袍袖一甩,转身而去。
文虎与毕玄二人怔了怔,没有根基就是最好的根基?!
两人互瞟了眼!
你那点资质哪参得透这等深奥的义理!
哼!你又好得到哪儿去?
两人嫌恶地各自退开一步,然后不约而同地追随而去。
三个月后,紫玄殿前,明教弟子们纷纷私语着。
「真可怕!」
「是呀,幸亏师父待我甚为宽容,从来不曾如此严厉!」说话的是老七。
此刻他微微庆幸地望住广埸上双足绑上铅锤,沿着广埸边缘踏桩的十三师妹。这个梅花桩是师里所设,踏桩者必须依五行八卦来行桩,相当复杂难懂。至上个月为止,十三名弟子之中,也仅有张胜与于昊二人通过考验,两人总共花了八年心血!然而,十三却在明笑生的指示下蒙眼踏桩!
「她真是活该!」张胜幸灾乐祸地开口。
「师父这般整治她,必然是厌恶她才这么做!」
「是吗?」于昊望着大雨之中,仍撑着油伞,立于桩边的师父。「倘若真的厌恶一个人,将其逐出师门不是最快的方法吗?根本不需要花这么多苦心来锻炼心中厌恶之人。」
张胜怔了怔,瞧向于昊。「你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别的意思!」顿了下,眸光中有某种程度的了悟。
「倘若,你我再不加快脚步,那么,总有一天她会追上来,将你我踩在脚下,凌驾所有人之上!」
就方才她所踩的阵法而言,已达常人练过两年的程度,而她才不过练了月余,还是蒙着眼吶。于昊不知道自己该对十三感到害怕,还是敬佩?
「哼!就凭她?别说八年,就算是再练二十年也过不了梅花桩!」张胜嗤道。
于昊不再睬他,目光再次落向雨中那一道细瘦的身影……将来,不知道谁可以成为她的对手。
再一次,十三自桩性上摔落在泥泞的湿地!
「上去!」十三伏在地上,耳畔传来了师父的嗓音。
尽管她蒙着双眼,却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师父语气中的冷酷。
十三的心紧紧地缩成了一团!
「妳聋了是吗?我叫妳上去!」话起的同一瞬,明笑生倾身拉起她的手,准备助她跃上桩桂。
这梅花桩共有六十四柱,最高的有丈八,最低的也有五尺余,每一柱皆有不同的意义,配合方位可以衍生出无数变化。
十三却站了起来,揭开蒙巾。「师父,十三究竟做错了什么,您要这么惩罚我呢?」即使大雨落在她脸上,她仍然知道颊上那汨汨不断的热流,源自她的泪。
她的痛并不止是来自于身上,师父骤然的改变,才令她绝望。
为什么,他不再如同过去三年那般呵护她?为什么?
「妳认为这是惩罚?」他放开她的手,目光变得悠远而难测。
十三仰首迎视,无言以对,除了惩罚之外,她难有其它答案!
「那好!妳可以自己决定要不要结束这惩罚,神宫的大门就在前方,想离开的话,没有人会阻拦!」语罢,他朝守门侍卫做了开门的手势,然后转身离开。
十三没有动!她只是静静等待师父的回首!
可是,直到他身影消失在殿门内,他一次也没有回头看她。
原来,他一点也不在乎她!下一刻,十三在众弟子的凝眸中,奔出日月神宫。
明笑生心底掠过轻轻的叹息。「走了吗?」他仍背对着大殿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