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可知,少林寺裹卧虎藏龙,即使是一个扫地僧也不容小觑。
正因如此,武林大会在此地举行,也是理所当然,毕竟由武学修为高深,却又不尚虚名者为比武仲裁,再合适不过!
当十三等人代表明教来到少林之时,一时之间成了武林中人目光的焦点。
明笑生唯一参加的一次武林大会,是在他当上明教教主那一年,之后就不曾在江湖上公开与人比试。至于那唯一参加的一次,也仅仅点到为止。
因此,江湖中人对明教始终存着某种神秘印象,对于明笑生的武艺是深是浅,也说不上来!
十三是明笑生唯一的女弟子,但今日她一袭白色的男子装扮,刻意隐藏自己的真实性别,倒也无人识破。
然而,十三出众的清俊容貌,比起张胜的阴鸷和于昊的斯文儒雅,她仍是众人注目的焦点,原因出于她一袭白衫。据传,明教之中,身分的高低与服色有关,身分愈尊贵者,服色愈淡,以明笑生而言,白色是身为教主的极致象征。
眼前这个面目清俊出众的少年亦是一身白色衣衫,与教主唯一的差别是在衣襬与袖口上,滚了一层淡紫色的精致纹边。除了这名少年,其余的弟子皆为浅深不一的蓝色袍服。
莫非这名年纪最轻的少年是教主的亲人?众人心中不由得暗暗揣测起来:
这一次武林大会并非为了推选新任武林盟主,意在以武会友,彼此切磋以求武艺上的精进。因此,一开始的时候,各门派仅派出功力较弱之弟子比试。
然而,争胜几乎是人的天性,而习武之人莫不希望自己击败群雄,傲视天下。
渐渐地,比试的结果动摇了虚假的祥和气氛。
各个门派为了面子,莫不倾力投入这一场武艺比试当中:
十三谨记师父嘱咐,始终于一旁观察各派交手过程。
「大师兄,咱们是不是也上场与他们较量较量?」其中一名弟子开口,脸上有跃跃欲试的神情。
「这……」临行前师父叮嘱他,此行以十三为首,不可意气用事。
张胜为明教中的大弟子,对师父的安排虽然十分气愤,却也无可奈何!
正在犹豫是否该重振大师兄的地位时,耳边徐徐地插入一句:
「大师兄、四师兄,我想你们还是别去的好,凭你二人之力,只怕胜不了那道人!」十三面无表情地开口,目光直落向场中的灰袍道人身上。
「妳是什么意思?别以为自己功夫了得就随便瞧不起别人!」张胜忿忿地道。
于昊扯了扯大师兄衣袖,摇摇头。「师兄且忍忍,别让外人看笑话了!」
张胜一怔,发觉自己的确招来不少奇特的目光,当下收了口,不再争吵。
共御外强这一点认知,他张胜还有。
崔中磬为武当派掌门之弟子,年岁虽不满四十,武功却是仅次于师兄李中贤的高手。这回难得遇上如此盛会,自然得大显身手,好教江湖上好手都认得自己。
「不知还有哪一位英雄,愿与本道切磋武艺?」
「就由我来讨教一回吧!」随着这一道清亮的嗓音,跃入场中的人正是十三!
她这出乎意料的举动,让明教弟子们都怔住了。
「敢问兄台名号?」
「十三!在明教弟子之中排名最末。」
闻言,崔中磬脸上不由得一阵青白。
这小子分明是有意来轻辱他!看来不给他点教训是不行的!
两人在众目期盼下交手。
十三并不发招袭人!打一开始,她就只是在场中游走,以各种巧妙的方式,避开崔中磬一次强过一次的出招。
可恶!崔中磬感觉自己彷佛受耍的猴儿,虽率先出击,却处处受制于这小子。
再这么下去,他武当岂非要成为笑柄?-思及此,崔中磬当下一个提气,翻身来到少年身后,打算给他一点苦头。岂料,少年彷佛身后长了眼,非但躲过他这一下奇袭,并以绝快之速转身朝身后推出一掌!
这是十三首度发招,也是最后一次发招。
很快的,她退出三步之外,拱手道:「崔道长承让了!」她深信没有几人看得出她已发招!
崔中磬初中掌的时候,只觉浑身一震,以为中了厉害至极的一招,奇怪的是,当这小子收掌之后,他又似没事人儿一般,并不如预期地受内伤,真是怪事啊!
「哪里,你这小子功夫也不算差!」言下之意当然是指自己更胜一筹。
十三抱拳一揖,飘然退出了场外。
「师妹真是高招!」张胜反讽地开口。
十三无言,清美的容颜只有一种若有似无的诡笑。
于昊瞧着十三,又瞧了瞧那尚自得意的崔中磬,一时间,心头似模模糊糊地想到了什么,随即又像陷入迷雾,摸不着那稍纵即逝的感觉。
他自问有七成把握可以胜过那道人,至少可呈平手!
十三又怎么可能轻易落败呢?
彷佛看出于昊心头的疑惑,十三轻轻来到于昊身边,淡淡地开口:「我本来可以饶过他的!」
「师妹……」
十三笑了开来,如春花一般,只是这笑,却瞧得于昊心惊。他居然有点害怕这个教人看不透的师妹!什么时候开始的?他竟一点也说不上来!
望着她益发灿烂的容颜,于昊的心暗暗瑟缩起来!
「叫她来!」明笑生坐在殿中,声音冷得吓人。
「教主……」文虎欲言又止地。
「快去!否则以违抗教命处死!」明笑生面无表情地。
「不必麻烦左护法,十三已经来了。」十三一身白衣,俏生生走进紫玄殿。
「全退下!」明笑生下令。
文虎与毕玄怔了怔,依言退出殿外,已经有很久不曾自教主身边被驱离!
「这下子十三大概惨了!」毕玄边说边摇头。
「也不一定!」文虎凝神回道。
「都差点弄出人命耶!」毕玄不以为然地瞟过一眼。
「放心,死不了的!」文虎顿了下,接口又道:「就算要死,也轮不到他!」语气中有掩不住的担忧。
「那会轮到谁?」毕玄失神地问。
「你说咧?」
两人互望彼此,心中浮上一人……十三!
大殿里,明笑生与十三对峙着,谁也没先开口!
「武当的掌门方才来了一趟,妳可知道?」明笑生开口。
「知道!」
「那么,妳也一定知道他来此的目的了?」
十三没有回答。
「倘若为师不赐药,那位崔中磬道长便要筋脉尽裂而亡!」这就是无量心诀的可怕,杀人于无形。
十三依旧无言。
「妳难道一句话也没有?」
「我饶不了他!」声音不大,在静寂的大殿里听来却格外地清楚。
「为什么?」
「我饶不了一个曾经想扭断孩子手臂的人!」她答,清美的小脸上掠过一抹阴沉。原来,她仍记得那一日的耻辱!
「妳可知道,为师方才答允了武当掌门什么事?」
十三摇摇头。
「妳可知道,只因妳一时意气争胜,明教几乎与武当结下梁子吗?」
「师父……」十三跪了下来,却仍不肯认错。
他起身步下台阶,来到她身前。
「违抗师命,犯下对明教不利的任何罪行皆可致死,妳该明白!」
十三仰起小脸,望着那张教她又敬又爱的俊颜,却无法从中读出那双冷峻的黑眸背后,下了什么样的泱定?
「您,要杀了十三吗?」终于,她问出了口,嗓音颤得厉害。
颤抖并不是怕死!死亡是一种诀别,她无法忍受与他诀别!
「妳觉得我会下手杀了妳?」他盯住她,黑沉的眼眸掠过无限深意。
十三不言。
「今晚到踏月小筑来吧!我会给妳答复。」语罢,他越过她,离开了大殿。
究竟有什么样的答复在等待她呢?十三的心如风中之烛,欲明欲减:
人夜之后,十三依约来到踏月小筑。这里是师父的居所,位在日月神宫中央,四面环河,必须踏月小筑放下竹桥才能进入。
十三却不需要竹桥。除了明笑生之外,她是十三名弟子之中,唯一可以施展水上飘这门高深轻功过河之人!
「来了吗?」
「是,师父。」十三立于竹篱之外。
「进来吧!」
踏着熟悉的小石径,十三轻轻推开一道檀香木门。立即地,她瞧见了平日的大桌上摆了数道精致的小菜。这是死囚的最后一餐吗?
「坐吧!」明笑生端坐大桌彼端。
十三顺从地坐了下来。
「来,为师敬妳一杯!」他举起酒杯。
「师父……」他从来不许她喝酒的!
「不要紧的!」他温言表示。
十三深凝他一眼,举杯一饮而尽。出乎意料地,滋味并不如人所说的呛辣,反倒十分温醇,带着些许清香,十分适口。
「喝完这杯酒,妳我师徒缘分便尽了。」
这句话说来轻淡,对十三而言,却如五雷轰顶!
「师父要杀十三?」
「不,今晚之后,妳便要离开日月神宫!」
「就因为十三惩了那道人?」
「这是我答应武当掌门的条件。」也是唯一可以保她性命之法。
「难道以师父的势力与武艺,还怕一个区区武当掌门?」
沉默良久,他瞧住她,淡淡开口:「难道妳耍我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看似温和的神情,实则严峻而犀利。
「要怎么做,十三才可以留下来?」她绝望地开口。
明笑生没有回答,黑眸中掠过一丝冷酷。十三怎能感觉不到?
霎时,她的泪如溃决之堤,布满了伤心而绝望的小脸。
这是比死更残忍的惩罚啊……他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