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我这个低贱的船卒配不上你尊贵的身份,是吗?公主。”嘲讽的语气下包藏的是他几乎不敢承认的真心。
最初的时候,他确是恨她的!
然而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他的恨意渐渐在她的柔情下消散,却执意不肯承认!
直到失去了她腹中的骨血之后,他才真正明白他恨的不是千江,而是恨自己!
唯有在自己真正喜欢的人面前会抬不起头,因为有了差别——云和泥一般的差别!
当她成了皇帝的女儿之后,他再也配不上她,只能逼自己把她当成仇人!
千江迎着他复杂的眼神,心中那熟悉的酸楚又一点一滴回来了……
他执意折磨自己的心她何尝不明白?但,无论他再怎么折磨自己,人死不能复生啊……义父在天之灵若知他如此折磨自己,怎能瞑目?
“是!你的确配不上我!”终于,在挣扎之后她咬紧牙关,如此回答。
他的心性一向骄傲,也许,唯有无情才能激他愤而向上,带罪立功,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越沧溟的心仿佛教人重重击了下……
“你说的不错!”他放开她,起身往外走。
“沧溟,”千江唤住他。
“你不必换舱房了,是李炎要我来看住你的,即使换了地方住,他还是要我跟着你。”顿了下,他回头。“如果你不爱瞧见我这个低下的人,我会尽量少出现在你面前。”很快的,他消失在舱门外。
千江独自对着舱门发怔,心中掠过的尽是一幕幕过往……到底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重温旧日时光?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宁愿永远是一个海边的村女,平平淡淡过一生。
千江在李炎的叮嘱下已在舱里待了十天。
这些日子越沧溟除了就寝之时回舱之外,千江几乎见不到他。终于,她忍不住地溜出了舱房。
感觉上她好像快被闷出病了!
这一日楼船正好靠港补货,船卒们十分忙碌。
千江的出现却引起许多人的关注——
“你这个臭小子跑哪儿去啦?”有人开口问。
“我……我……没上哪儿,还不都在船上。”千江回道,不希望旁人知道她的特别待遇。
“我听说你这小子到上头住个别舱了,对吗?”另外几名船卒不怀好意地靠了过来。
千江面对愈来愈多的不善质问,不由得步步往后退……
最后,她抵上货箱,无路可退!
她怎能告诉他们自己为公主的事实?
其实,在船上的日子,公平对待是很重要的一件事,它往往是凝聚人心的一种方式,千江自知待遇不同,因此说不出话来。
“你说话啊,臭小子!”船卒渐渐逼近。
下一瞬,说话的船卒飞了出去,摔在五步之外的甲板上。
众人回头,只见越沧溟站在后头。
船卒们见同伴倒地,不由得愤而拥上……
“找死!”话起的同时,越沧溟面色一沉,冷冷的应付起一干愤怒的船卒。
“岛主……”昔日“苍螭”的手下们一见,立即丢下船货靠了过来,欲出手帮忙。
“全退下!我要一个人收拾这帮家伙!”越沧溟冷冷的下命令。然而,船卒们一听却一个个慌了手脚……
这个伙房的人竟、竟是那个海盗头子?
越沧溟似打出劲来,动作愈来愈快,不多久,船卒们一个个倒地!
“好久没活动筋骨了!”越沧溟唇畔泛起噬人的恶笑,血中的暴戾因子一个个活了过来。“往后谁敢动千江,我绝不饶恕!”“苍螭”的手下围在四周,忍不住拍手叫好!
千江对上他的眼,说不清心底的滋味。
到底他在乎她吗?为什么这一刻,隔着人群,她竟看见了他眼底炽烈的感情?为什么?
“你们在做什么?”吕勇的声音传来。
船卒们闻声一哄而散,越沧溟亦以眼神示意手下们离去。“这是怎么一回事?”吕勇瞧着一干流血受伤的船卒,忍不住提高声量。
“是我打伤的!”越沧溟开口,黝黑的脸上是一贯的不驯神情。“依朝律,在船上是不能斗殴的,既然你打伤了多位船卒,就必须接受禁闭的惩戒!”停了下,两名船兵一左一右地架起越沧溟往禁闭舱而去。
经过千江身前时,越沧溟露出不在乎的笑。“由此刻起,即使我不在,你还是安全的!”
千江的泪,差点又落下,但终究还是坚强地忍住!
虽然他的语气是那么的淡、那么的不在乎!然而,千江却在他那一双如黑夜大海一般深沉的眸光里,感觉到他对她无限的情意!
她心底的痛,是再强的海风也带不走。
禁闭舱是楼船最底层的幽闭小舱,仅能容一人,除了舱门上的小洞之外,没有窗子,也没有光亮,彻底隔绝外界的联系。
每一天晚上,千江会点起一盏蜡烛来到下舱,静静地守在禁闭舱外。微微的烛光透过小圆孑L透人禁闭舱,是越沧溟一日之中
唯一可以见光的时候,然而他一句话也未曾出口,仿佛舱中无人一般!
第六日清早,千江端起烛台,准备离开——
“你不必再来,受苦的事一个人就足够!”越沧溟久未开口的低哑嗓音传了出来。
“你因我而受苦,我怎能置身事外?”千江小声却清楚的回答。舱门后再度一片沉寂。
“我想去求皇叔放你出来。”千江再度开口。已经整整五个日夜,这惩戒该足够了!
“不许去!”舱门后的嗓音透着薄怒。“如果你去求李炎,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千江低下头,垂泪无语。他还是这么骄傲!这一抹最后的尊严却教她好心疼!
他当然知道她哭了!轻叹了口气,他开口:“答应我不求人,小小,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千江闭上双眼,把脸靠上紧锁的舱门。“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语罢,她转身奔了开去,泪水不住而下……幽暗之中,越沧溟深吸了口气,轻言道:“保重了,小小。”紧跟着,他咬紧牙关,不让虚乏的感觉将他击倒!
第十章
清晨——
这一早雾很大,五福楼船的了望台上,手持望斗的船卒忽地大声叫了起来——
“倭寇船接近了……”话起的同时,船卒拉铃警示船上所有人。
水师一向训练有素,听见警示铃声之后,立即来到就战岗位上戒备。
吕勇立于五千岁身边,传递李炎命令——
“收帆……架炮,备定身绳索!”声音远远地传遍全船。
“吕勇,派个人去守住公主!”李炎沉着下令。
“卑职遵旨!”吕勇转身而去。
倭寇船一向专挑商船下手杀掠,通常不敢攻击朝廷楼船,此番欲正面交锋,想是因为已接近倭寇藏匿的地方了!李炎相当清楚这一点。
不多时,吕勇回到五千岁身边。“公主那里已经安置妥当!”
李炎点点头。
此时船身忽地一震,倭寇的火炮已落在楼船之前的海面上,炮火激起了巨浪,楼船因此而震荡……
“下令佛郎机开炮还击!”李炎下令。
身在舱房里的千江耳边开始传来隆隆不绝的炮声,每响一回,船身便震一回!
想起在下舱的沧溟,千江再也无法待在舱房里枯等!她必须做点什么才行!
很快的,她开启舱门,却有两名船卒守在房外——
“你们在这里做啥?”
“五千岁要咱们保护你。”船卒回答。真不晓得这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才上船没几日便受五千岁如此看重,简直像个皇亲似的。
“我不需要你们保护,你们可以退下了!”说着,千江往外走。
“不成!这是五千岁的命令,咱们可不敢违抗军令!”
“我正是要去见五千岁,他可没下令不准我去见他吧?”
“这……”
不待两人回答,千江便远远将两人丢在身后!
船卒互瞧之下,只有跟了上去。
这时候忽地一下炮击,楼船闪避不及,尾翼中了火炮。
在这一下急遽的震荡下,千江差点坠下甲板,所幸她勾住扶桅,缓缓地爬了起来,继续往李炎所在的高台而去。
千江却万万没有料到当她来到皇叔面前时,会见到总兵吕勇浑身是血,身受重创!
“快传船医!”李炎高喊。吕勇是为了救他免于教断桅击中而负伤。
船卒立即奔了开去,甲板上的船卒们更是忙得一团乱,军心受吕勇重伤而有了溃散之势。
“让我放沧溟出禁舱吧!我相信他可以助咱们度过这次难关!”千江开口。
李炎面色凝重,沉吟半晌之后开口道:
“副总兵,快传本王之命带越沧溟过来。”李炎曾与“苍螭”正面交锋,对越沧溟的海战能力有深刻的认识。
“遵旨!”
不多时,率先来到的是船医,李炎命船卒随船医人舱房为吕勇疗伤。
此刻,隔着浓雾,楼船和倭寇仍持续交战着……
然而,敌暗我明,楼船炮火虽强,但阵仗大易成目标,在此战役实属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