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炎静立于一旁,和皇上交会一眼,面无表情地给他回答——人都给你找回来了,一切自个儿看着办!
“朕问你,这块白龙玉,你由何处得来?”虽是问话,语气却十分亲切。
“回皇上,是我义父越海鹏将我由海上捞起时,就一直挂在我身上,当时我被放在大木箱里,随着我一块儿在海上漂流的,却不知是不是我娘……”说到这里,千江心底升起一个女人在茫茫大海里仍守护着她的情景,忍不住红了眼。
“孩子,那不是宜妃,那只是当年将你带出宫的宫女绮月。”提起宣妃,他到现下仍然遗憾。
“当年她为何要将我带出宫?”千江闷了很久,终于问了出来。
“很遗憾的,朕并不知道其中原由。”
当年九公主失踪,他本无意降罪宜妃,但她伤心过甚,选择自缢了结自己的性命。
“本宫问你,那越海鹏可是专劫官船的海盗头子?”皇后突然问道。
迟疑半晌,千江回道:“回皇后娘娘,义父虽为海盗,却从不伤人命,况且所盗之人皆为贪官奸贾。”
“放肆!明明是盗贼,还要狡辩,本宫问你,你区区一闺女,为何亦在海盗船上?”
“皇后!”
“皇上难道不想知道此女在盗贼船上干什么勾当?”
千江一向性烈,当下凛然回道:“皇后娘娘,千江只是个厨房帮手,杀鸡宰羊我尚可应付,但杀狗官的事我可做不来!”
“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皇上,若要授封这刁蛮的海女为公主,只怕要贻笑天下,请皇上三思!”
闻言,皇上眉间皱摺不由得更深了。
“启禀皇上。”李炎开口。“公主的礼教问题可以在宫中慢慢教导,既为皇上的骨肉,就该正式诏告天下,皇族血脉岂可任其流落宫外,相信皇后必定同意这一点才是!”
好个李炎!皇后暗恨在心。
“五千岁说得甚是,可公主的礼教问题非等闲之事,但不知皇上可有意属的人选?”
“既然皇后问了,朕倒觉得皇后掌管六宫,母仪天下,是最合适之人选!”
皇后笑了起来。“臣妾恭敬不如从命!”
千江在此时却开口——“我……我并不想住在宫里!”此言一出,四方一片静默。
“难不成你想回贼窝?”皇后冷笑道:“不如你供出贼窝,赶明儿个让五千岁派水师去剿了贼窟!”
千江瞧住这一室的权责,忍不住寒了心……
亲人是这个样儿吗?
“倘使要我背叛从小将我扶养长大的亲人,那么,千江宁可一死。”她决绝地表明心意。
“你——居然认贼做父,还不知悔悟!”
“皇后,九公主好不容易才回宫,剿匪一事容后再提吧!”
“是,臣妾明白!”
“千江,咱们父女十多年不见,你就留下来陪陪朕好吗?”
千江望住自己的亲爹,又想起青龙岛上的家人……
终于,她点点头。“是,皇上,千江愿留下来。”为了青龙岛上的人,她必须这么做。
“该改口叫父王了!”
千江微微一笑,甜甜地喊了声:“父王!”
皇上龙心大悦,当下命人写下诏书,向天下宣告九公主回宫的喜事。
第三章
两个月后
“岛主……岛主……”刑云气喘吁吁地奔到了山崖上。
越沧溟回头——
“有消息了吗?”黑眸兴起一阵熠熠光芒。
即使他成了青龙岛之主,两个多月以来,他派人到内陆以及各海域找寻父亲和千江的下落,在心境上没有一天跳脱出两人失踪那一夜。
刑云双手撑住膝头,深吸了口气,站直身回道:“岛主,方才探子回报,早在两个月前,五千岁李炎所率水师已将前岛主海葬了!”
越沧溟早有准备面对不幸的消息,但在得悉此事的这一刻,他依旧又悲又怒!
“你确定消息来源正确?”低醇的嗓音听来平静得可怕!
刑云略有迟疑,却仍然小心翼翼地回道:“其实小的也希望这是谎言,但消息是由京城传来,应该属事实才是!”天知道他是冒了多大的危险才敢来通报,这阵子岛主心情阴郁不定,说不准他得挨上皮肉之苦呢!唉……
越沧溟垂在身侧的双手渐渐收紧……
倘若那一夜是他跳下海去救千江,是不是结果会不同?
越沧溟悔恨地陷入失神的境界,眸中光采不再,只留下愤恨。
刑云瞧得头皮发麻!
“岛、岛主,我还打探到另一件事——”他悄悄退开一步……两步……
“说!”
“其实当夜李炎救上船的还有另外一人……”顿了下,他再度开口:“那是个年轻女子……”
霎时,越沧溟失神的双眼终于再度凝聚起一丝人性——
“是什么样的女子?”越沧溟一把揪住他的衣衫,语气急切地追问。
“我……不知道!”
“嗯?”揪住衣衫的手几乎要将衣帛撕裂……
迎着岛主可怕的眼神,刑云咽了抹口水,连忙接着说道:
“不过我还打探到另一项消息……”
越沧溟的黑眸眯了下。“说!”
“皇上在李炎回京之后不久,立即诏告天下,说是十六年前失踪的九公主已经找回来。”
“我看不出这和咱们有什么干系!”越沧溟拧起眉,甩开手,再度背过身面向远处茫茫空野。
“岛主——”刑云小心翼翼地先闪到一旁。“皇榜上写着那位九公主叫……叫千江!”
这一句话仿佛在越沧溟心底投下了一枚火炮,他倏然回首,三步并两步地冲到刑云身前,再度揪起他的衣襟——
“你是说,我的千江是当今皇帝的女儿?”他咬牙问道,——双黑沉的眼危险地眯起。
“皇……皇榜上的确是……是写了那两个字。”
该死!越沧溟低咒一声,松开双手。
爹正是死在皇帝的胞弟李炎手里。
他该怎么做?
见他迟迟未语,刑云胆战心惊地开口一
“岛主……现在该怎么办?”虽然怕岛主生气,可是他更担心他一声不吭的样子。
越沧溟瞧住刑云——
“倘若有一天你发现你最喜欢的人变成仇家,你会怎么做?”
刑云侧头想了想。“既然已成仇家,就表示恩义不再,我想,我会报仇!”
“是吗?”顿了下,越沧溟又道:“也许我也是一样!”声音渐低了下去。
“岛主,你说什么?”
“吩咐刘水,备船,我要到中土一趟!”
“是!”刑云逃命似的下了山。
越沧溟仰首望天,脸上的神情和天上的乌云一般……
眼看着,一场大雨就要来临。
大太阳下,千江坐在凉亭里喝着宫女巧儿端来的冰镇梅子汤。
这两个多月以来,她过着从未梦想过的养尊处优生活,要什么有什么,差奴使婢,穿金戴银。
然而千江却一点也不快活!
近半个月以来,她除了这梅子汤之外,什么都吃不多,整个人像生了病似的,懒懒的,像是浑身力量都消失了。
她大概是患了思乡病,每一天晚上都梦见自己回到青龙岛上,见到了她椎心思念的越沧溟。
想到那张英气勃勃的黝黑俊颜,千江忍不住搁下了梅子汤,怔怔地失了神……
“公主怎么不喝了,是不是巧儿弄得太酸不合口胃?不然巧儿再去给公主重添一碗。”说着,她端起碗就要走。
“巧儿,甭添了,我喝不下了。”
千江这一言却吓着了巧儿!
“公主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千江摇摇头,瞧住了这个可爱的宫女。“你别瞎操心,我向来身子好极,从小到大没生过几回病。”
“那公主您——”
“我是病了没错,但不是你想的那一种。”千江心底轻轻叹息。
是不是,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沧溟了呢?
眼看着满园奇丽的景致,她却无心观赏。就在此时,一名内官匆匆而至——
“奴才参见公主。”
“平身。”对宫中的繁文缛节,她仍不能习惯。
“谢公主。”内官接着又道:“启禀公主,皇上请公主移驾御书房,请公主随奴才走一趟。”
千江点点头,起身——
“公主请!”内官以及一干仆婢皆躬身居后。
曾几何时,独处竟成了一件难事!
千江不由得更思念起从前自由自在的时光。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皇上御书房门外,千江独自进了御书房,其余人等未获召见,只能候于御书房外。
虽然是自己的亲爹,但入宫两个月来,千江却见他不到五回!
其余皇子和公主见皇上次数亦不比她多。
这就是皇族的生活面貌吗?
千江不懂,为什么皇上和自己的儿女不能像平民百姓一样相处?为什么每次见面仍少不了君臣礼仪?难道他不知道这对她而言,仿佛在两人之间划下一道千里鸿沟?
“儿臣参见父皇。”
“快平身!”皇帝满面喜色地瞧住千江。
其实她本名不叫千江,但她请求继续沿用这个名儿,他亦应允了她,毕竟入宫这么久,她却只有这个小小的要求,着实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