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两人正是乔装过后的骆封云和紫罂。
逃出府衙之后,两人暗忖一时难逃众兵搜捕,于是决定乔装改变外貌,大胆地留在城中。
毕竟有时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离开茶棚,两人往客栈缓缓走了回去。
“你先走吧!”她忽然开口。
骆封云停下脚步,深幽的眸直盯住她。
他当然明白她说甚么!那是她要离开的意思!
“带着我,累赘!”她添上一句。
“你以为我是哪种人?”薄怒的语气和纠结的双眉,毫不隐瞒地表露出气恼。
他想要她,想要到几近疯狂,她竟无时无刻想着要和他分开!
“倘若无缘,上天为何安排你我相遇,为甚么?”他激动地握住她纤薄的肩,盲目叫道。
紫罂捣住他的嘴。“小心了,别引来注目。”
他反抄起她的手。“那么,你跟我走,从此别再提离开的事。”
她摇摇头。“你不觉得遇上我这样的人之后,日子变得不顺遂?”
“那是因为,你从来不把我放在心里!”他咬牙回答,野气的俊颜尽是失去理智的痛苦和激狂的深情。
她瞧住了他,久久没有开口。
“真那么想和我在一块儿?”冷凝的一双眼直瞧住他,搜寻他的真心。
他毫不迟疑,点头答道:“我只要你了。”他几乎是强迫她跟随自己!然而,他执着的、心已经着了魔,一心一意渴求她的人、她的心,身旁的一切再不重要了!
他承认这一切很疯狂,却无法自拔。
“真要我,就必须依我的法子。”停了下,她瞥了眼街角的赌坊。“咱们就进去试试手气,如果赢了,我跟你走,可,倘使输了,就让我离开,一切交由老天来决定!”
骆封云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再睁眼后,黑沈的双眸里已有放手一搏的决心。
“我相信老天会帮我!”
紫罂灿出一抹笑。“既然如此,咱们还等甚么?”
骆封云旋即拉过乔扮男装的紫罂,不顾路人投来的暧昧眼神,两人走进了街角的如意赌坊。
此时掌灯刚过,赌客们渐渐涌人赌坊,人声和着骰子声,十分嘈杂。
骆封云和紫罂的出现并未引起人们太多的注意,绝大多数人都注视着赌桌上的结果,专注的神情因每一把输赢而笑而怒甚或出言谩骂,一个个耽溺其中,双目发红,不可抽身。
紫罂瞧着赌客们的丑态,神情浮上了厌恶。
“来来来……下注、下注。”赌桌之前,庄家喊道。
赌客们纷纷掏出银子下注。
“就赌大小吧!”她开日。
骆封云伸手摸向腰际,却发现银子不翼而飞!
“该死!”
紫罂一目了然。”在这种龙蛇混杂之地,要小心荷包。”说着,她竟把钱袋交回他手里。
“你——”
“别多问,快下注。”适才一进赌坊就被人盯上了,是她由偷儿身上扒回银子的。
骆封云挑起眉,却不再多问,掏出银子押在大的位置。
“买定离手!”一壮家喊道。
赌客们在犹豫间终于下了决定。
未几
庄家开注。”一、二、二,开小赔大。”
骆封云未发一词,再度下注。
连下多注,他少赢多输,钱袋里的银子渐渐变少。
“你还想不清吗?放弃吧!留些银子当回北方的盘缠吧!”紫罂来到他身边。
骆封云拧起眉,未置一语,再度下注。
就这样,两人由天黑起待到了子时。
骆封云的银子在此时仅馀五两,刚好够下一注。
“还不觉悟吗?”她盯住他。
“即使必须用尽身上最后一文钱,也不能教我放弃赢得你的机会!”说着,他取出最后的五两银子,准备最后一搏。
“等等!”她拉住他的手。”别用最后的银子下注,不吉利,用这试试吧!”
说着,她剥下手上那只翡翠指环。”庄家爷,用这东西下注成吗?”
庄家是个识货的,指环取过手一瞧,立即知道此物价值不菲。”成!买大还是买小?”
“买大!”骆封云回道。
不多时,庄家关注。”开大赔小!”
骆封云由这一刻开始,手气极好,不到二更天便把输光的银子赢回,还多赢了一百两。
当两人离开如意赌坊,已是三更天。
骆封云忽地拉起她的手,将那只凤求凰的翡翠指环套回她指间。
“跟我回北方吧!”
紫罂瞧住他。”将来会怎么样?,”
“一日比一日更好!”他答。
“那还等甚么?回家吧!”
这是她头一遭提起”回家”这两个字。
骆封云的心像是放下了一块大石。
天刚亮,两人顺利出城,终于迈上了回乡之路。
第八章
回到骆家庄已是近二十天之后,一路上,两人不断改变装扮,不敢稍有耽搁,一路兼程回乡。
这个时候,北地已是一片雪白。
对于紫婴回到骆家庄,骆佳君和陈福都不感到意外,而下人们约明白夫人似乎不同于寻常女子,也不敢多嚼舌根。
整个骆家庄笼罩在一片奇异的气氛之中。
这一夜,紫婴在房中梳头,丫环则端了盆炭火来到房中。
未几,骆封云进了房。”你可以下去歇息了!”
丫环离闻开之后,他来到紫罂身边坐下,伸手在炭火盆上取暖。
“冷吗?”他问,英气逼人的脸庞上透着笑。
一个月了,他不敢相信她已经在这里留了一个月了!
初时,他承认很担心她又溜走,但渐渐地,她给他一种落地生根的感觉,心底的不安随着每一个共度的晨昏逐渐消散。
然而,他仍有不踏实的感觉,因为他不了解她的过去!
尽管心底有另一道声音要他忘了此事,可是,他却办不到。
并不是要揭她过去疮疤,他只是想知道她过去到底过着甚么样的生活,为甚么会以诈骗营生?种种疑问始终盘踞在他心头。
紫罂瞧住他,忽然回道:“小时候,我最怕天冷,因为这样就不容易讨饭吃,常常怕自己饿死、冻死在路边。”
“你的爹娘呢?”他直觉地反问。
“我不知道他们在哪儿?”
他瞧住她,未发一语,一颗心却渐渐收紧。
“义父是在沧洲捡到我的,当年我只有四岁大,沧洲水患闹疫,义父说,我的爹娘也许死了,也许逃疫去了,总之,我是遗孤,无依无靠的孩子。”
“你的义父就是婚宴上那个人吗?”
紫罂点点头。”他叫赵深。”
“是他把你养大的?”
“他一向嗜赌,打从带我在身边起,他常常赢钱,因此就把我留了下来。”顿了下,她接口又道:“只是十赌九输,不多久后他又开始输钱,常带着我在街边乞讨,人们常因有孩子而多丢几文钱,也能要到比较多吃食,所以,他没丢弃我。”
“那么,你为何——”迟疑了下,他没再追问,心中已有谱。
跟着赵深那种人,又怎会有好日子?
“十四岁那年,他原本想将我卖到勾栏院,是我哭着求他才缓下此事。”
但紫罂何等伶俐,她明白若不另寻出路,到头来势必还是逃不过出卖皮肉的生涯,因此才想出以自身的美貌骗婚取财。
“开头的时候,一年我只须干这勾当两回就够他花用。可是人心是何等不足,渐渐的,他胃口变大,变本加厉地赌,并一次次逼迫着我骗钱供他花用。”说到这儿,她由回忆里回过神,却发现他伸过手来,轻柔地抹去她颊上的泪水。
原来,她竟还会哭!她早以为她的泪干了呢!
“别哭!将来还长着呢!我定不让你再挨苦!”他将她抱过身,让她坐在他腿上,两人静静地靠坐在铺上厚毛皮的椅子上。
她很想开口说些甚么,却想不出该说甚么话!也许,她太久没有承受这样的温情呵护。渐渐地,她起了困盹之意,合上眼,不知不觉地陷入梦乡。这是头一回,在男人身边,她毫无顾忌地沈睡。
骆封云抱起她,轻轻将她放在床炕上。
很久很久,他只是注视她平静的脸,心中一 片怜惜。
* * *
对紫罂而言,坦白了自己的过往之后,彷佛在无形中撤下了她与封云之间的藩篱,虽然,她还不知道他对她而言有多重要,但可以肯定的是,她想留下来,想待在他身边。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过得平静安适。可,奇怪的是,在她心底总有一丝不安,总觉得这份平静是假象,彷佛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彷佛,此刻在等待着甚么!
就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晚上,刚用完晚膳,下人便来到大厅通报。
“爷,外头有个访客,说是要找夫人。”
“是甚么人?”骆佳君正在一旁,忍不住抢道。”该不会是甚么不三不四的下流胚子吧?嫂嫂。” 她嘲讽地问着,一双冷眸瞧住了紫罂。
对小姑的刻意刁难与嘲讽,紫罂已经习以为常,当下,她只是淡淡一笑,没有相处,毕竟有些感情。
表示甚么。
骆封云却拧起眉,轻斥道:“佳君,不许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