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佳君让贴身丫环小菊留在书房外,独自带着地契进了书房。
骆封云双手背在身后,立于窗前,落向远方的目光迟迟没有收回。
骆佳君静静地来到他身边——
“今天还好吗?”这已经是两个月来,兄妹二人见面时,她必问的头一句话。
半晌,骆封云淡淡地回道:”和昨天一样!”目光仍落在远方的大地。
这表示他一点起色都没有!
骆佳君不禁开始恨起那个名叫紫罂的女人!如果她没嫁给哥,也不至于害惨了他!
“这是陈福要我交给你的地契。”
“搁着吧!”
过了会儿,骆佳君忍不住问出以往未曾问过的话,“值得吗?”
终于,他回过头来盯住她。”她是我骆封云拜过祖先,正式迎娶进门的女人,一辈子都是!”平静的语调下,里藏着一份顽固的执着。
“可是,她一再地欺骗咱们,根本不是甚么好女人!”嘴上虽这么说,却不知为何,这一次那个女人离开,她的心里有着浓浓的失望!
然而,先得要有希望,才会有失望,不是吗?
难道,她对那个坏女人竟有了感情?怎么可能?她恨她才是呀!
“好与不好如何断定?她没害过人,不是吗?”
“你还为她说话?”她不敢置信。
骆封雪没有回答。
“你还爱着她,对不对?”
“我也恨她!”
“那么,为甚么你不再另娶,也许你可以很快忘了她!”
这一次,骆封云沈郁的脸上有了些许笑意。”佳君,倘使可以忘了她,那么根本不会有恨!”这是两个月来,他最深切的体会。
极度的恨也是一种纯粹的感情,那表示一辈子不会忘!这一刻,对这一番话,佳君有了一些些体会。原来,男女间的感情是如此复杂,爱与恨的交界点是如此模糊难辨!
“难道你打算一辈子消沈过日子吗?”她很担心。
沈默了会儿,他开口道。”必须有一个结果,我正在等待。”
等待?甚么意思呀?得等多久?正要开口,外头却传来陈福的声音——
“爷,有人送信来。”
骆封云幽暗的眸,在这一瞬泛起精锐的光芒。”快请!”
很快的,陈福领着一个年轻小厮走入书房——
“骆封云,骆庄主吗?”
“我是!”
小厮点点头。”这是主人要我亲手交给骆庄主的信!”他由怀中抽出一封信,恭谨地递上前。
骆封云接过,立即抽出信纸,很快的瞧过一遍。
须臾——
“陈福,领着这位小兄弟到帐房支一百两。”
一百两不是小数目耶!!陈福挑起眉,却仍不动声色地应道:”是!”真不知主子干了甚么,居然要花这么多银子。方才那份地契也是花了三百两买回,当年才花三十两买的地耶……啧啧,红颜真是祸水!
“我代家主谢谢庄主。”语罢,小厮恭敬一揖,随着陈福离去。
“哥,他是谁?送甚么信呐?”
“一个多月之前,我托人代为找寻紫罂,现下有了结果!”骆封云淡淡地道。
这就是哥哥在等的结果?
“可找着人了?”她问。
骆封雪点点头。
“你打算怎么做?把她找回来?哥哥,痴心也要有一个限度,你对她好,可是人家却只想着如何算计你,不值!”
沈默半晌。
“我和她之间必须有个了断。”
“甚么了断?现在不就断得一干二净。”
“你不懂!”他简洁地回答。
不懂?唉……只怕真正不懂的人是哥哥自己!
人生自是有情痴!不知道,哥哥的痴,可以感动老天吗?也许感动老天也不成呢!要融化那个女人比石头还硬的心,只怕谁也帮不上忙!
“你甚么时候走?”她不再阻止,因为那只是徒劳!
“明儿个天一亮就走!”
“这一 回得去多久?”不知不觉地,泪花已在眼底打转。
察觉她的悲伤,骆封雪拉起她的手。”我尽量早回!”
骆佳君投入他怀里。”千万要保重!”
他点点头,深幽的目光里添了坚决的光芒。
第六章
在扬州,提起锦秀布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任何人来到这里,都可以轻易找到自己想要的布料,花色齐全,价格公道。
不过话说回来,每家布庄都有最顶级的珍贵布料,只要出得起银子,即便是西域的珍奇货色也可以为出钱的人弄到手!
这一日午后,锦秀布庄外来了一辆马车,马车南停,车夫立即打开车门——
率先下车的是一名约莫四十出头的男人,男人一身华服,神情倨傲地往前迈了一步,似有所待……
很快的,踏出车外的是一名婢女,婢女扶着一名年轻的紫衣女子下了车。
男人一见紫衣女子,脸上的倨傲立刻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讨好的笑意——
“这里是扬州城最大的布庄,我相信由这儿选嫁衣的布料再合适不过了!”
紫衣女子只是淡瞥他一眼,瞧了瞧布庄里来来去去的女人,然后她开口:”我不爱和其他女人一起选布。”
“行!老板我很熟,马上安排咱们到里头。”男人说着,先遣婢女入内打点。
因此,一行人在布庄老板安排下来到布庄里头的一间清静小厅,由老板亲自陪同选布。
“把最贵的布搬来瞧瞧。”男人开口。
“是,王大人。”在这里,以县令王守成为权力之首,人人都巴不得与他攀上交情。
不多久,布庄老板差人搬来了十来匹色彩瑰丽的布料。
“这些全是最新的料子,由西域传入中土,质地轻软,穿在身上十分舒服。”
紫衣女子瞧了布料一眼,没有开日。
“不喜欢吗?那咱再找找其他。”王守成讨好地表示。”老板,这些全撤下,再换。”
“是,马上来!”
“甭撤了!”紫衣女子忽然开口,嗓音略带低哑,有股形容不出的媚。”这些我全要!”美丽的脸静静地,骨子里却这着微微的挑衅。
“好!”王守成一口应允,满面财大气粗的得意之色。
紫衣女子微蹙起眉,不再开口。
当绣女们为她量完身之后,她一刻也不多待,立即起身往外头走。
王守成对她的任性却一点也不生气。
这是他第三回纳妾,也是娶得最美的一位小妾,自然荣宠之至。
不多时,主仆三人来到布庄门口。”倩儿,时候不早了,我先送你回你爹那儿去吧!”王守成开口。
婚事在五日前订下,三日之后迎她入门。
“也好!”她答,神情淡漠。
就在她临上马车之际,冷不防地,一抹黑影打斜里窜了过来,随即,王守成颈子一凉,一柄匕首已抵在他颈侧!
“甚、甚……甚么人?”王守成颤声开口,浑身抖个不停。
一旁的车夫以及奴婢和布庄内的客人都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只有紫衣女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第一眼,她就认出他了!那一双深幽的黑眸……布满风暴的黑眸!没有人知道在她冷凝的表象下一颗心是如何地震颤!
连黑巾罩面的骆封云也不知道!
“不许嚷嚷,否则要你见血!”低沈的语气里尽是冷酷的威胁。
“你……可知我是何身分?竟敢对我如此无礼!”王守成又是害怕,又是愤怒地问。
原以为只是逛布庄,不需要侍卫陪同,谁知现下却遇上不法之徒!他真是后悔没带侍卫出来。
骆封云冷笑一声,回道:”你是县令王守成,王大人!”
“既然知道是本官,还敢如此……猖狂……”
黑眸落在紫罂身上,少了往昔的温柔,“我是来向您要回一件东西。”
“甚、甚么东西?”
“她!”他伸手指向紫罂。
“不成,她是本官——”他的话在颈间匕首的力道骤然加重后尽数吞回口中。
“你,想要她?”骆封云问了句。
“那、那是、自然!”
“也愿意为她而死?!”
王守成张大了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紫罂的眼眸,却首度浮上笑意……终于,她忍不住娇声笑了起来……
所有人都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唯独骆封云一人冷眼看她!
“将所有人耍得团团转,让你很满足是吗?”他冷言道。
她没有回答,只是稍稍敛起了笑,黑宝石般的瞳眸目不转睛地盯住他。
“到马车前头坐下。”骆封云对她开口。
迟疑了下,她走向马车,身手俐落地坐上驾车之位,一点也不像先前娇弱的模样。
骆封云拉着王守成一步步移向马车,接着,他将王守成向前一推,迅速跃上车头,并一把拉过驭马的缰绳飞驰而去。
“还不快回去传人追捕这恶贼!”王守成气极败坏地吼叫。
“是,大人。”车夫立即奔了开去。
马车之上,紫罂并无惊惶之态,满面沈定。“你准备带我上哪儿呢?封云。”
他转过头,扯下脸上黑巾,阴沈地回道:“地狱!”
闻言,她笑了。“想不到咱们想法一致!”话甫落,她由袖中抽出一贯备藏的匕首,抵在他腰间。“停车,让我走!”她半眯起眼,脸上不再有半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