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雨滴、三滴……奇怪,脸上怎么湿湿的,水珠一滴滴地落下来,是下雨了吗?
不对,怎么他脸上也湿成一片,难道是他哭了?
那个强悍霸道的男人也会为女人落泪?
看来最近天气显然相当不稳定,八成要下红雨了。
「笨……笨蛋。」她抬手想抚摸他的脸庞为他拭泪,但还没碰到就又垂了下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别在人前丢脸……」
堂堂「御石」竟然在一堆人面前表现出软弱的一面,教她以后拿什么脸见人──万一她日后不小心当上「某人」的老婆,岂不羞死了。
「妳自己还不是哭得一塌胡涂。」应御风低下头,温柔地吻去她脸上的点点水珠,却又不争气地滴落更多的男儿泪。
「我是痛……痛哭的,你哭什么?」她才不是因为感动而落泪,而是枪伤痛死人,眼泪忍不住迸出眼眶的,与他掉下沙猪泪一点关系都没有,绝对没有。
「风沙太大。」他的脸倏地发青,声音亦恢复一贯的冰冷,倔脾气也跟着发作了。
笨蛋,就知道要面子、逞英雄,也不想想自己有多少分量,玩不玩得起这种白痴游戏。这下可好,受了重伤不说,还在他面前摆酷,宁死不肯哼一声,想表演给谁看哪!
「那你还……不躲进屋子里……」她都已经「舍命陪君子」了,他就不能讲几句甜言蜜语让她过过瘾吗?小气鬼!一点罗曼蒂克的细胞都没有。
「算我倒霉行不行?」应御风整个人都陷在狂炽烈焰中,不顾她身受重伤,狠狠地在她耳边狂啸。「如果当初妳能自制一点,别来招惹我,谁想理妳这个超世纪笨蛋!」
「是谁……招惹谁呀!」尹梵心差点气昏过去。
「妳不爱我没关系,要嫁给齐硕文也随便妳,管妳爱做什么都随妳,行了吧!」他愈吼愈上火,眼眶也跟着喷出了火花。「只要妳好端端地活着,其它随、便、妳!」
不知是体力透支或被他这番狂暴怒吼给震慑住,总之尹梵心怔愣了好半晌,一语未发。
她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他看起来像是被伤透了心,一点都不像当初那个冷面狠心的酷吏头子,反而像极了古代伤心人。
为什么一直想逼他说出那句话?自己不是打定主意要逍遥一辈子,绝对不将那些挂心烦人的情爱招揽上身吗?那么,何必执意想由他身上得到一个明白的承诺?
这样的行为,分明是与自己的理念背道而驰,一点道理也没有。除非是她在不知不觉之中先将自己的心交了出去,唯恐得不到相同的响应,这才慌了手脚,只想找回不慎失落的心,才会做出一连串「英勇」的行为。
不管面对任何磨难危险,只要一天没听到那句话,她就不允许自己软弱,不许自己在脆弱时被打倒,不许失去任何一丝希望。
不论多苦都愿意。
是这样吧?应该就是这样没错。毕竟修过三年心理学,虽没本事挂牌开业,但用来分析自己总该绰绰有余。
尹梵心努力撑起身子,想与他面对面。这个答案她得亲眼看见、亲耳听见才能心安,其它的面子问题可以先放在旁边晾着。
「看着我。」她以双手捧住他的脸,固定住那一脸伤痛。「听清楚,这个问题我只说一遍,你……」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突然打断了她的话,也扯动了她的伤口。
「等妳的伤包扎好再说。」应御风冷冷地打断她,不想让任何人见着自己眼中的狼狈,尤其是她。「只要妳小命不完蛋,什么都可以等。」
「我不要等。」尹梵心第二次抚上他的脸。「你爱不爱我?」
她不愿再当迂回刺探的胆小鬼,既然横竖都得经过这道关卡,不如挺起胸膛,光明正大地过关斩将,那才符合她一贯的生活态度。
「爱。」应御风不假思索地冲口而出。更令他诧异的是,说了之后竟然也没多大痛苦,反而有些释怀,像是完成一件大事似的。
「好,走吧。」她点点头,将脸埋在他胸前,让泪水浸湿他的衣衫。「不是要送我去医院吗?」
去她的,就连土匪强盗都没她过分!只顾着自己偷掳拐抢,连一丝回馈的心都没有。
「妳呢?」他僵着脸,忍不住由齿缝间迸出这句反问。
「只要我的伤养好,一切天下太平哪!」尹梵心巧笑倩兮地冲着他猛笑,当场把话题转到不搭轧的地方去。
她可精贼透了,嘴巴闭得紧紧的,比蚌壳还要紧上七分,硬是不给他一个痛快。
本来嘛,从头到尾都是他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占尽了所有的便宜,还害她沦为可怜的过敏症患者,只能扮可怜在他的淫威下求生存,此时好不容易摸到一张王牌,她怎么可能轻易让出手?别作梦了。
再说,一个字可不能算是甜言蜜语,重点话题他也没搬上台面,自然万万不可松口。
「妳欠揍啊!」他忽声咆哮,不可思议地死瞪她,巴不得一掌劈掉那张得意兮兮的见鬼笑脸。真是天杀的,逼问出她要的话之后就来个翻脸不认人,真火死他了。
「你揍呀。」她指指自己仍在沁血的肩伤。「要害在这里,请便。」
应御风捏住她的下巴,炽烈的瞳眸灼灼地镇住她的,在窒人的沉寂中,猝不及防地吻住她的樱唇,既火热更缠绵,将所有的爱怨嗔痴全融了进去,尽情释放着……
咦,这是什么东西?硬硬的,冷冰冰的……
就在两人耽溺于深浓缱绻的柔情,几乎忘了一切的当儿,尹梵心却一掌推开他,脸上凝肃的表情登时将旖旎的风情破坏殆尽。
「停!」她正经八百地盯住他。「喂,我突然发觉你的计划不错,拿出来用吧。」
「什么计划?」应御风蹙紧眉头,搞不清她的脑筋怎会突然转到天涯海角去游荡。
「咯,拿去。」她勉强忍住肩上的疼痛,由他怀里摸出一把枪,在他面前有气无力地晃动着。「去帮我,还有你过世多年的母亲报仇。」
他瞪着她,彷佛看见外层空间飞来的怪物,久久未言。
「去呀,你不是一直想用枪毙了他吗?现在正是大好时机。」她又推他一把。「瞪什么瞪?我是为你好耶,不感激就算了,还摆什么臭脸给我看!」
「我觉得那颗子弹打中的不是妳的肩膀,而是妳的蠢脑袋。」应御风以不可思议的语调吼她,差点被气晕。「妳明知道──」
「废话一堆。」她不耐烦地打断他。「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后半辈子都想跟时傲和现在一样,被上一代的恩怨缠得透不过气吗?」
应御风不说话,但眼光却像要吃人似地。
「乖乖听我的话,送怪老子一枪,再给你老爸一枪,这么一来两家都扯平了,谁也不欠谁,皆大欢喜不好吗?」没想到他随口说说也能成就大事,不愧是门主接班人。
好她个头!现下时傲的母亲已经中了枪,血流如注的惨况没比她好多少,更别提时傲一副想杀人的凶样有多吓人。她竟然还在旁边教唆怂恿他再制造出两桩血腥事件,根本是想借机发扬「独苦苦不如众苦苦」的「博苦」精神!
「对了,怪老子那枪尽量靠近要害,可是要小心,别真把他做掉了。至于你爸那边,只要意思意思,不如一枪打在大腿上,你觉得怎么样?」她忍不住要出主意。
应御风的脸色非常阴沉,不但眉心紧蹙,头顶上也冒着阵阵白烟。
「还有还有,等会儿记得先吼他们一顿,让全世界都知道你有多不爽,若不藉助暴力行为报仇泄恨,无法消弭这二十年来积郁在你心底的怨气,然后再开枪扁人,懂吗?」
「不要把我当白痴!笨蛋。」应御风的黑眸焚火,额上青筋亦显而易见,并以迅不及防的速度堵住她滔滔不绝的小口。
这女人简直是目中无人,分明拿他当窝囊废兼傻子。早在她提出枪伤双方的剎那,他便已发觉此举利多于弊,且能助他摆脱接掌「漱石门」的扰心烦事,只是手段太过偏激,后果难以预料。不过仔细考量之后,还是有其可行性──
第一,正如她所说,有助宣泄积郁多年的仇恨,了却一桩心事。
第二,在双亲皆负重伤的情况下,时傲就算想走也走不成,只得乖乖当床前孝子,如此一来,无形增加许多与父母相处的时间,顺道解决另一桩麻烦啰唆的家务事。
第三,打伤老头固然有化解石、甄两家结怨多年的功效,但成效却仍有待时间验证。连带产生的副作用则是必会招来各方挞伐,指责他以下犯上、六亲不认,自然臭名远播,人人视为洪水猛兽。如此名声不堪之人,自然无德无能坐上门主大位,即使是老头大力推荐也难敌众人之口……说不定还能将时傲送上门主宝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