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飞无奈的苦笑。"娘,再给我几天的时间吧,等玉瑶的火气消了点,我再劝她。"
玉瑶每个礼拜都要到普济禅寺为辽兵的亡魂做功德,她的六个随从当然都跟着她去,有时凌老夫人和凌云也会一起去,请和尚为她们的丈夫诵经超渡。凌老夫人心里对玉瑶不满,这回当然不愿作陪。玉瑶和凌云要出发之前,兰芷请求和她们一起去,她也要去为她爹做法会。
玉瑶满心的不愿意,却也不想在凌云面前表现得太小家子气,只好荷兰花同行。在路上玉瑶想到了一个主意,稍后在普济禅寺里,趁凌云在与师父会话时,玉瑶请兰芷跟她到庭院走走。兰芷也不显讶异,落落大方的随玉瑶走到凉亭。
"骆姑娘,我这个人的脾气又直又急,我不想跟你先来一段客套话,表示我多同情你的处境。可是,我也不希望你把我当成一个没有人性的人。"玉瑶盯着兰芷看。才不过几天的工夫,骆兰芷看起来就顺眼多了,两颊稍微长了一点肉。等到骆兰芷恢复花样年华的女人本色,凌飞岂不是会被她迷死?
兰芷微微一笑。"长公主,你有话直说吧,我们迟早都得谈一谈。"她看向花圃。春日融融,含苞待放的花枝都欣欣向阳。"我记得我十岁的时候,我们一家人和凌飞一家人一起来此做孟兰盆会。就在这个花园里,凌飞帮我抓到一只蝴蝶,我们观赏了它的翅膀一会儿后,就把它放走。"
玉瑶听得心里好不是味道。"你跟我说这些,是要向我表示,你有权嫁给凌飞?"
"我自小与他订亲,从来没想过要嫁给别人。我知道,你认为我已经被玷污,不配嫁给凌飞了。"
"不是你配不配嫁给凌飞的问题,是我不想和任何人分享丈夫。也许你会觉得我很无理,明明是我抢了你的丈夫。可是,你要知道,那时我们以为你不会再出现了。你们汉族女子也许习惯和别人共事一夫,我们契丹族女人的地位较高,除非原配同意,否则丈夫不能再娶。"
"我在被迫为奴之前,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和别的女人分享凌飞。在失去贞操后,我就不敢指望要嫁给凌飞,可是我娘一直不肯断了那个念头。"兰芷戚戚道。"把我送交凌飞,眼见我俩成亲,是支持我娘能在艰困的奴隶生活中活下来,又抱病赶至汴京最大的力量。老实说,我很矛盾。我觉得我已经脏了,不配嫁给凌飞;可是,我又希望能完成我娘的心愿,让她含笑九泉。"
玉瑶突然觉得冷。她可能必须面对一生中最大的挫败。"刚才在我你谈话之前,我本来是打算拿一千两银子打发你。"
兰芷苦笑。"你很慷慨,大部分人辛苦工作一辈子,也赚不了那么多。"
"可是一千两银子仍然无法买通你,是不是?"
"应该说凌飞不只值一千两吧?每个人都是无价的,凌飞重情重义,该值更多。"
"我刚刚忽然想通了。"玉瑶觉得她的声音听起来好遥远。她绝不甘心,但是,她或许必须向命运低头。"钱财对一个历经过生死折磨的人来说。并没有多大的意义。"
兰芷凝睇玉瑶道:“长公主,你这句话使我对你刮目相看;前日你看到凌飞安慰我时的表现,使我以为你是个娇蛮霸道的契丹公主。现在我相信你也是个有人性的人,请你成全我。"她向玉瑶跪下来。"让我跟凌飞成亲,我只要跟他做名义上的夫妻,等我娘过世,我就削发为尼,尔后绝不干预你们的生活。"
玉瑶扶起兰芷。"你先起来吧,你跪得我心慌意乱的,使我有罪恶感。"等兰芷起身,玉瑶走几步,靠着凉亭的柱子沉吟道:"那你不是太可怜了吗?或许我该好人做到底,回辽国去,让你和凌飞做真正的夫妻。"她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可是,以前她放走凌飞,不就抱着爱是牺牲,希望他能快乐的活着的心理吗?现在的情况虽然没有那么严重,但也够烦人了。
"不,长公主,你千万不能那么做。你发善心想成全我们,凌飞都可能因此被圣上砍头。我一直苟且偷生到现在,只是为了不使我娘伤心。我本来打算,等我娘过世,我也不独活。如果你能让我娘亲眼看见我跟凌飞成亲,我做了凌飞的侧室再自杀,恐会引人非议,所以我必须削发为尼,勉强续渡此生。你答应的话,等于救了我的命,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敢大言不惭的说,我的佛像画作人见人夸,可见我与佛门有缘。他日剃渡之后,我相信我的心情就会平静,不会再怨叹命运坎坷。"
玉瑶长叹,转身面对兰芷说:"你本来可以要求我把凌飞还给你,可是你非但没有那么做,还委婉的哀求我;我再不答应的话,就太不近人情了。等你和凌飞成亲,我们就是姊妹。将来我会去佛寺看你,谁要是欺负你,就等于欺负我,我会为你撑腰。"
兰芷含着泪微笑,再也想不到会有这种戏剧性的转变。"谢谢你.长公主,真是非常的谢谢你。我也为凌飞庆幸,他娶的不仅是一个美丽的契丹长公主,而且是个明理、善良,又义气的好女人。"最高兴的人当然是凌飞,他再也不用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玉瑶在房里一跟他说完,他就抱着她,连啄了几下她的唇。
"谢谢你,玉瑶,你真是我的贤妻。"
"我让你讨小老婆才是你的贤妻?我不答应的话就是恶妻?"
"我又不是真的讨小老婆,我跟兰芷成亲只是皆大欢喜的权宜之计而已。"
"等她日渐丰腴起来,恢复女人的娇媚,你不会对她动心吗?"
"绝对不会。"凌飞苦笑着.摸摸被玉瑶砍缺了一个角的桌子。"你是个大醋桶,一晃起来我就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我还想保住我的项上人头给我孙子看呢。"
她娇嗔地睇他一眼。"还没有儿子呢,就在想孙子。"
他意有所指的说:"想呢!天天都在想呢!"他屈指算算。"只剩下二十二天了。"他抱紧玉瑶。"别假装你不想。"
娩腼腆道,"想也不必挂在嘴巴上说呀。"
"对,对,对,嘴巴是用来吻的,不是用来说的。"凌飞笑道。他的心情轻松极了,此生最大的难题已解。
"贫嘴。"玉瑶笑着,衔住他的唇。
他们没有让凌母和骆母知道凌飞和兰芷只是做名义上的夫妻,以及兰芷预备出家的消息。凌老夫人希望婚事热热闹闹的办。儿子的第一次婚事她没能参与,第二次婚事可得请凌家和骆家的亲朋故旧都来同庆。兰芷极力反对。她说她家的亲戚本来就少,住在汴京的一个都没有,所以犯不着铺张;再者,她母女曾被迫为奴的事也不体面,传出去有损她爹昔日的颜面。最后凌老夫人终于同意,只请几个凌家的至亲与凌飞的数位好友。
婚礼那天,自从进入凌宅后就一直卧病在床的骆夫人.经过一番打扮,打起了精神,由两个女婢搀扶着,到厅堂接受一对新人的拜谢。她看到女儿终于戴起凰冠、穿上霞帔,笑得合不拢嘴。心里头最苦的是玉瑶。虽然凌飞和兰芷都说他们不会真的洞房,可是,到时候房门一关,谁知道他们究竟会在房里做什么。她跟凌飞成亲快三个月了,还没有圆房,要是凌飞的初夜被兰芷夺去,她会懊恼死。
那一夜她当然睡不着,直到夜深人静了,她还了无睡意,干脆下床。她要去看看他们到底在干什么。她看了看拴在墙上的刀,犹豫了一下,决定不带。她真的发狠,要杀凌飞的话,根本用不着武器。她走上寂静的走廊,悄悄的接近新房。三更了,凌府内所有的人都该睡着了吧?
新房居然还有灯光。他们两个还没睡,可也听不到什么声音。玉瑶走到一个阴暗的窗边,耳朵贴在窗上听。偶尔听到很轻的声音。她强迫自己耐心的听下去,终于听到他们的对话。
"我又输了。"兰芷的声曹说:"连输三盘,好没面子。"
"你说你几年没下围棋了,可是你进步得很快。第一盘你输得很惨,第二盘输几子,这次你只输六子,再下两盘,你说不定就赢我了。"
"不下了,你快回长公主那里去吧,免得她担心。我也想休息了。"
"可是,我娘如果发现......"
"她不会发现的。我这两年已经习惯,不管多晚睡都黎明即起。醒来后,我会去看我娘。你起来后,到我娘的房间找我,我们再一起去向你娘请安。"
"好吧,那我回玉瑶那里去……"窗外的玉瑶赶紧早一步回她的房间。
凌飞与兰芷果然都是言而有信之人,她可以放心的把凌飞借给兰芷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