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
“我不忍心见她一个小孤女在人海漂泊,于是,收留她在山庄里安顿下来。她对琴棋书画很有天分,我还特地为她礼聘艺师调教她。直到三年前,就跟今年一样,天灾人祸接踵而至,民不聊生,贪赃枉法的官吏四处搜括民脂民膏,唯利是图的商人更是见缝插针,一闹饥荒就囤积粮食哄抬物价,让升斗百姓怨声载道苦不堪言。有一天,我跟大总管正商量该如何接济灾民,一时义愤填膺兴起劫夺贪官奸商的钱财来赈济灾民的念头。”
程墨白稍一停顿,接着说:
“一旁弹琴的素艳心听到了就表示要共襄盛举尽一分棉力,她认为妓院里三教九流穿梭其中,消息最多也最灵通,就表示要将自己卖人青楼,我跟大总管费尽唇舌也无法改变她的决定。最后,才由我出面对外公开她是我的相好,被我长期重金包养,我只准许她弹曲儿卖笑不准她卖身侍客,以杜绝好色的寻芳客意图染指她,这些年来倒也保住她清白之身。只是,防不胜防,还是碰到胤贝勒爷这个衣冠禽兽。”
“你为了保住素艳心的清白不惜让自己声名狼藉?难道你不知道坊间四处流传你风流成性,夜夜寻花问柳?’陆老九不禁对他肃然起敬。
“哈!那不歪打正着?这么一来,任谁也想不到我这个淫乱的花花公子就是大仁大义的月光侠盗。‘正’与‘邪’的分际这么大,除了你这位观察入微的神捕,至今,还没有人将我跟月光侠盗混为一谈哩!”
“是我运气好跟踪你到山神庙,又偷听到你的谈话,让我日夜锁定墨白山庄这个大目标,监视你的一举一动,要不然,恐怕至今我犹被蒙在鼓里呢!只是我不懂,你每天下午踏进寻欢楼直到第二天曙光微露才回到墨白山庄,这段时间你何时出去作案,令我百思不解?莫非寻欢楼里别有洞天?”陆老九说出心中拨不开的疑云。
“哈……幸好你跟我是同一阵线,否则,你将是我最可怕的对手。没错,寻欢楼的楼宇原本属于我的产业,我预先在阁楼的右厢房另辟一间密室,又挖凿了一条秘密通道,然后将它给老鸨嬷嬷。我再要求老鸨嬷嬷将暗藏玄机的右厢房充当我跟素艳心的香巢,我每天下午呼朋引到寻欢楼饮酒作乐,其实,我一踏进素艳心的厢房,就一头钻进密室为作案作万全准备,留素艳心一个人在房里弹琴自娱,掩人耳目。至于,通道的另一端连接到一座废弃的庄园,我作案时都从那里出没,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我夜宿素艳心的香闺哩!”
“高明啊!”
“相信将来有你这位生力军加入,我们联手一定能让那些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伪君子即时幡然醒悟,不再鱼肉百姓。”
“但愿如此。墨白兄,小弟心里尚有一事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
“请墨白兄海涵小弟多管闲事,你跟宝格格的婚约要,如何收场?”
“我打算找个不损及她颜面的理由退婚,免得误了她的青春、她的幸福。”
“你真舍得?”
“不舍也得舍,既然她已有了意中人,我何苦横刀夺爱,非要硬生生拆散他们呢?”
“你知道她的意中人是谁?”
“她不肯透露。”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她的意中人正是月光侠盗?”
“……”程墨白沉吟不语。
陆老九的提醒如投石于平静无波的古井,意外掀起阵阵涟漪……
宝格格抗拒和程墨白的婚约是众所周知,他心中另有一计,一曲绝妙的“试情记”在他的脑海隐然成形……
“墨白兄,勇敢、诚实地面对自己的感情吧!千万不要轻言放弃。”
“你的好意愚兄心领,我会慎重考虑的。”他粲然一笑。
“啊!夜深了,我也该告辞啦!明天一早我还得赶路呢。”
“愚兄祝你一路顺风,咱们再干了这一杯。”
“干杯。”
第八章
程墨白欲南迁一事雷声大雨点小,最后终以不了了之草草收场,他为人处事向来随心所欲,大家早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宝格格对此传言虽然也略有所闻,只是,对他的去留不感兴趣,淡然处之。
“禀格格,有个自称墨白山庄派来的小六子求见。”
宝格格正开心逗着挂在廊檐下的鹦鹉,听到家丁的通报,她微一怔诧,心想程墨白不会无缘无故差人来见她,随即吩咐:
“请他进来吧!”
“是,小的这就去。”
“是——是——”鸟笼里的鹦鹉约莫一尺长,赤嘴绿羽毛,它蹦上跳下有模有样地学家丁说话,玩得不亦乐乎,淘气的模样逗得宝格格跟小珠儿主仆两人咯咯地笑开来。
一阵塞塞宰窜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格格吉祥。”小六子站定,恭恭敬敬俯身施礼。
“嗯!你今天来有事么?”
“我家庄主命我务必将此信函直接送到格格您手上。”
“哦?”宝格格接过密封的信函,说道:“信已送达,你可以回去交差了。”
“我家庄主特别交代小的要在一旁静候格格看完信,捎回格格的回音。”
宝格格芳容一沉,暗啐程墨白实在太猖狂,神秘兮兮派人送来一封密函,还要她立即拆阅。哼!她早就满腹狐疑他到底又在玩啥花样?于是,拆封取出信函。
“嗄?!”她看完信,冷不防倒抽一口气,难以置信地又重新看一遍。
天啊!这怎么可能?!她的脸色刷白,一颗心抽搐得厉害,险些喘不过气来。
“格格,您不要紧吧?”小珠儿发觉异样,连忙抢上前一步,搀住摇摇欲坠的宝格格。
“喔……我没事,只是,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小六子,你回去告诉程庄主,我会依信上所说的时间地点如期赴约。”
“是,小六于告退。”
她怔怔望着小六子瘦弱的身影消失在长廊转角处,不自觉地轻声一叹。
“格格,程庄主究竟在信中说了些什么?怎么看完信之后,您整个人显得心事重重?”
“说来话长……以后,我再详细告诉你。喔,明天晌午你陪我去一趟留园。”
“格格怎会心血采潮想去留园?”
“程墨白约我在那里见面。”
“他该不会只是心血来潮想请格格吃饭吧?”小珠儿的脑袋瓜一点儿也不含糊,若只是单纯的见面吃饭,宝格格绝不会愁上眉梢,这其中大有文章。
“我只能告诉你宴无好宴。”宝格格将倌摺好纳入袖里。
“啊,那岂不成了鸿门宴?!格格,我们要不要先告诉王爷?”
“你若敢乱嚼舌根,看我怎么惩罚你!”宝格格心烦气躁撂下狠话,转身就走。
“……”小珠儿张着惊恐万状的丹风眼儿呆愣住,直到宝格格步上拱桥,她才回过神拔腿追上去……
午时用膳时刻,留园高朋满座,人声鼎沸。
李掌柜见娇客上门不敢稍有怠慢,亲自带路将宝格格主仆二人迎进“掬翠轩”。
宝格格踩着细碎的步伐拾阶而上,从阁楼顶迎面倾泻出来串串行云流水般的淙淙琴声,让她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登上阁楼。
她忍不住倚着栏杆向下眺望,映人眼帘的是人工开凿的荷花池,碧波在艳阳的照射下波光激滟,双双对对的鸳鸯悠游自得地在湖中交颈戏水。
巧夺天工的美景令人浑然忘忧,再加上耳畔仙乐飘飘,让她不得不叹服这个程墨白真懂得享受。她努力克制自己“扑通、扑通”紧张的心情,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装作若无其事地踏进雅室里。
“啊!欢迎宝格格玉驾光临。”程墨白嘻皮笑脸的从座位上站起来。
安坐在琴架前抚筝伺候的,正是素艳心。
“程庄主忒谦。”她板着脸没好气地搪塞客套话。
“素艳心问候格格吉祥。”素艳心起身弯腰一福。
“艳心姑娘琴艺卓绝,弹得真好听。”她由衷地赞美。
素艳心臊红着脸蛋含情脉脉地睇一眼程墨白。
“请上座,不知格格今天想品尝什么莱色?”他热忱招呼着。
“麻酥鸡还有挂炉猪。”
她不加思索脱口而出,晶莹的瞳仁瞅住程墨白,换来他会意一笑,彼此心照不宜。
她还记得在山洞时,自己就是眼巴巴盯着香喷喷的麻酥璃、挂炉猪猛吞口水。
“好,就点麻酥鸡、挂炉猪。李掌柜,另外炒几道咱们留园的招牌菜,请宝格格一并尝尝。”
“是,小的这就去准备。”李掌柜笑容可掬地下楼去。
雅室里有刹那的尴尬,宝格格沉不住气,压低嗓子小声对程墨白道:
“我今天依约前来,可不是为了吃喝一顿。”
“当然当然!宁王府里不乏山珍海味嘛!只是,凡事都得先喂饱肚子再说,好么?”他还是把吃摆第一。
“客随主便。”她不想在这些枝枝节节跟他相持不下,干脆噤声随他安排。否则,只怕他又要滔滔不绝地搬出民以食为天那番大道理来诲人不倦,她今天可没那分好心情听他鬼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