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心底知道,那分事实摆着,明显而刺自……
无法忽视地骗不了任何人。
雷恩只觉说不出的累。此刻,即使面对自己最亲的哥哥,也令人疲惫,如果可以,他想消失得一干二净,任谁也看不见、找不着。
他并非不知亚力的关心,但现在,思及安娜便连呼吸都感到痛楚的此刻……
不行,他办不到。
一阵默然之后,他才开口,以极轻的语调说道:“好好把握她……别像我……”他拍拍兄弟的肩膀,眼色黯淡地离开。
人是不是都这样呢?总在失去的当时才体会应该珍惜。
亚力目送雷恩远去的背影,不禁心中暗自叹息。
* * *
杨唯心将空了的酒杯放在侍者的拖盘上,顺手抄起另一杯香槟,啜饮一口,踉跄着往前走。
虽是初春,乍暖还寒的高纬地区,仍存有不少些微的冷意,而她心底驱赶不散的冷呼啸地和外在的温度相互相应着,虽然身体因酒精而产生的高热,仍让她不时地微微轻颤。
她此行来美国除了代表公司处理业务、参加白氏宴会,主要还是为了相恋三年的男友——曾誓诚。
她本来是充满企盼,直到发觉对方表情有异、言词闪烁,在连连追问之下,他开车载她到一处僻静地方,老实地招认一切。
“我很抱歉!”誓诚的话犹言在耳。“我知道我没资格请求你的原谅
骗子!骗子!满口谎言。她狠狠吞下杯中的苦酒。
“我早就想告诉你了,可我真的怕伤害你。”眼前又浮现他愧疚的脸。“我不想伤害你……真的!”
对不起?一句对不起就能把她心底的伤口抹去吗?
什么爱、什么情……全是假的!男人全都……不可相信哪!
“她是个很温柔、很善良的女人,非常需要小心呵护,我……我不能丢下她,她真的需要我。对不起,你是那么坚强,就算没有我,你也能过得很好。”
去死吧!曾誓诚,就当我瞎了眼,没认清你的本性。
温柔、善良……这些全是男人为掌握女人所编的借口。真相是——他、不、爱、你、了。
“滚——”她记得她是这么对他喊的。“我不想再见到你,马上给我滚!”
硬生生地将眼眶的眼泪逼回肚里去。在他狠狠撕毁她心的那刻,她便立誓,不为这男人掉一滴泪。
绝不!
只是她的眼睛好酸、好痛。是为了这原因吗?如同那些没有流出的眼泪烧灼着她的心,眼眶更为此而刺痛。
天知道她为这男人花费多少青春,只为等待他实践诺言;浪费多少眼泪,为了他的冷漠以待。
一片真心只换来践踏……
不了。她再不当傻子,一次就够。男人全都沾不得!他们的话全不可信。除了谎言还是谎言。
是她笨、是她蠢。蠢得没发现在他处处挑剔的背后,存着一颗早就不属于她的心。
哈哈……好可悲!
她又从侍者手中接过另一杯酒,笑着一饮而尽。
分不清是第几杯酒。酒气上升,只觉眼前地面不停摇晃,世界似乎绕着她不停地打转,像坐云霄飞车一般。
曾誓诚最不喜欢女人喝酒。他总认为那是不正经的女人才会做的事,女人就应该端庄、贤淑。想他可能有的不屑表情……哼1,因为爱情失去自己的女人太可悲,她再也不那么傻。
她不必再为迎合他而打扮成淑女,爱怎么穿就怎么穿。她低头望望自己身上薄如蝉翼的衣衫,得意地笑出来,要是他见了定气绿脸,而且必会忿怒地嚷道:“这算衣服吗?简直跟没穿一样。”
怀着恶意的快感,她笑着走向沙发,没想却绊了一下,跌进一副结实的臂膀里。
忍不住再度笑了。要是誓诚见她这举止,不知又会冒出什么话来。哈哈!
“喔,月亮女神从天而降,看来我这海盗还真幸运。”男人磁性的嗓音扬起。
唯心一脸媚态地回视他。才发现身后这名男子,即使眼罩遮住一只眼,无损于骨子里自然散放的王者气息,和他的海盗装扮一样,同属于掠夺者所有。他的金耳环在灯光照耀下发出一抹炫目的光芒,强烈地拍击着她的意识,似乎全世界都笼罩在那光芒下。她忍不住眨眨眼,感觉这光芒同时夺走又赐与她什么,奇异的感觉,是她酒喝太多吗?
就像外星人传递一则无法分辨的讯息,其中的含义是什么谁也推敲不透。
算了!她舒服地倚进海盗怀中,他源源不绝的热力钻进皮肤里。虽说对方是陌生人,却出乎意料地可靠。
“就怕海盗捉不住月亮女神……”唯心笑言,不知道自己喝醉时的娇态有多撩人。
戴在她头上的花冠微微倾斜,黑色的长发略微狂野地散放于肩头,雪般的白纱紧贴着玲珑有致的曲线。说它是件衣服,但事实上只是一块很有技巧裹在身上的薄纱而已。自她身上不断散发出诱人的馨香,白雪的双颊印着激情的红酡,迷蒙的眼神流转之间带着性感,似笑非笑的神态挑逗着周围的每个男人。喷!这个女人能令全世界的男人为之心猿意马。
此刻她鲜红色的小口微吸着,离他仅有十公分的距离,温暖的气息似搔养地刺激他的情绪,像极晶的可口蛋糕,引诱着他蠢蠢欲动的心。
看来为了躲避人群的海盗,在无意中竟进了宝山,碰巧地“接住”了最大的珍宝。
海盗笑了,眼底透着一丝兴味。“我们海盗是只进不出的,只要到手的东西,怎么也不给松手。”他的大手轻抚她的纤腰。
一个女人,诱惑女神。他手中所轻抚的不只是一个美丽的女体,更是项精致的乐器,勾引他弹奏一曲。
唯心斜睇他,不在乎他那想把她一口吃掉的眼神;似乎嫌柴火不够多似的在他胸膛上画圈,且挑衅地说道:“就怕你没这本事。”
愈是美丽精巧的乐器,弹出的乐曲愈是能打动人心,那一个个连续悠扬的乐音,或许会让聆听者上隐,不可自拔,着魔地割舍所有,以求保有这项乐器。
着魔吗?嘿嘿……有何不可呢?如果能因此陷入疯狂也不错啊!
海盗将她不安分的小手执来一吻。“何必把时间浪费在口舌之争呢?”沿着手腕内侧撤下无数轻吻,唯心忍不住发颤,唇间逸出一声叹息。
他的笑容令人眩目,足以融化冰库内的巧克力。“我有荣幸和月亮女神共舞吗?”
“这么自信……”她娇笑。“我凭什么会答应你?”媚视而问。
“凭这个。”他抬起手臂让她看清楚。“我有月亮的印记,月亮女神理当是我的。”
“有趣。”她的指尖抚过他手上的蓝月亮,直觉一道强力电流通过她躯体,令她昏眩。
好奇怪的感觉,那道电流让她全身麻酥酥的。
算了!今天是出来忘却烦恼的,想那么多做什么!
唯心露出诱人的微笑。反正多少不合宜的事、不合淑女规范的举止都做了,跳支舞又有何不可?
“好啊!”她甜甜地答道。“难得见到如此绅士的海盗,一定得奖励一番才行。”
“来吧厂他将她拥人怀,亲呢地贴在一起,引起旁人的侧目。
一瞬间世界似乎消失了,所有的人都不存在,舞池中的男女就如同两个光灿的发光体,激发出的光芒巨大且刺目,像宇宙初生时所发出的爆炸,令人担忧是否会把一切焚尽。
月光透过窗棂悄悄洒在翮然起舞的这对璧人身上,好比一种神秘而古老的烙印,似今夜围绕于满月的烟雾般的不可知解。
* * *
2001年一月 台湾台北
落日余晖沿着天边的帘幕向地面洒下来,整个城市一片金光,像热闹庆祝黑夜到临似的喧嚣着。路旁的高楼大厦玻璃如镜,在偷取了神奇的阳光后,顽皮地朝行人照去,城市里亮晃着,如疯狂的嘉年华会般娱人自娱。
杨唯心的办公室就在这条高楼林立,几乎遮蔽整个天空的路上。从办公室往下望街头忙碌来往的人群小得好比蚂蚁,那川流不息生命力,常令她忍不住喟叹。
这就是上帝观看人类时所得的感想吧?她不只一次想道。
由于所处楼层较高的关系,她很幸运地比别人多分得一些天空。身处于都市最大的悲哀便是天空愈来愈小,时间愈来愈少,连想好好品尝生活的小小心愿都未必能达成。
现代人真可悲,在物质生活充实的同时,却对空乏的心灵束手无策。
阳光正慢慢隐没,如一厌烦的老人,懒得和世人说话,或眷顾地回视两眼,独自地悄悄离去。
办公室内一片静谧,终日奔忙的笔儿早累了,躺在桌边等着主人的垂怜,底下一叠厚厚的卷宗,半掀半掩的模样显然是还未完成的工作。
杨唯心倚进宽大的办公椅,一双美目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虽然她的身高超过一般女性,足足有170公分,但这张椅子却令她显得娇弱。也许是因为她难得有这样温柔而悠远的眼神、放松怡然的表情,和平日公事公办的模样截然不同;又抑或是这张椅子着实太大了些,即使是坚强一如唯心,在其中仍显得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