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中文!你会说中文!」听到熟悉的语言,郎筑玛高声欢呼了起来。他在这里晃了近三个小时了,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听懂他说话的人,真想抱住他狂亲一番,以慰藉自己郁闷的心灵。
「别、别!」陈台生举起手挡住郎筑玛不知何时凑过来的脸。「这位先生,你遇到什么困难了吗?有我可以帮忙的吗?」
「有、有,当然有!」郎筑玛抬起含水量百分之五百的灿烂双眸。「你是留学生?」
「不是!」陈台生摇摇头。
「华侨?」
「不是!」再摇摇头。
「ABC?旅游的?迷路的?探亲的?偷渡的……」
「都不是,我是到这里做交流访问的台湾陆军少校。」听着郎筑玛连珠炮似的问话,陈台生连忙自报家门,以止住他没完没了的废话。
「Yes!」郎筑玛握起双拳往空高喊着:「Yes!、Yes!、Yes!」
「对不起,如果没事我先走一步了。」本着不与陌生人、特别是看起来异常诡异之人交谈的原则,陈台生说完这句话后立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身。
「别走,别走!」郎筑玛一把揪住陈台生的衣袖。「认不认识我哥儿们?」
「你哥儿们?」陈台生的脸纠结了起来。他乡遇故知也不是这么个遇法啊,这个人是不是精神有毛病?竟然逢人就问是否认识他哥儿们。
「哦,就是冬冬,不对!冬妹,不对!哦,契冬青,对,契冬青!认不认识契冬青?」郎筑玛用着一双企盼的眼神望着陈台生,但手上却一点也不放松,就这么死拽着陈台生的衣袖不放。
「契冬青?」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陈台生倒是打消了离去的念头。
仔细打量着郎筑玛,陈台生发现这个人虽然很怪,但长得倒是人模人样、气质出众,而且身高居然比他这一米八的还高点。不过看他在大雪天里只穿件薄外套,却将一个皮箱拽的老紧,就像怕人抢走似的,他实在怀疑这个人真会是契冬青的朋友。「你是……青青的……」
「青青?谁是青青?」郎筑玛眯起眉望了陈台生半晌,才明白他口中的青青所指何人。「是的,我是她哥儿们。」
「你……」陈台生依旧不太相信。
「别你啊我啊的了,你是冬冬的朋友是吧,很好,她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是郎筑玛,请多指教。」郎筑玛热情地伸出手与陈台生握了握。
这是郎筑玛第一次遇到契冬青的同事,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她有个长相这么不赖的同事。因此他决定好好的观察一下这个男人,这么一观察之下,才发现这个人的气质看起来挺稳重的,一点都没有自己的轻浮,而他对契冬青的称呼似乎也不同常人……
「你也请指教。你找青青是吗,我可以带你去找她,不过她最近身体不太好,我是出来帮她买药的,你愿意跟我一起去药局吗?」陈台生有点受不了郎筑玛那副好像跟契冬青多熟稔的样子,收回手冷冷的说着。
「这恐怕不行,因为我快赶不上开会时间了。」不是笨蛋,郎筑玛当然感觉到对方的冷淡,因此他很快地将手放下,然后直视着对方的眼眸。「你说冬冬怎么了?她生病了?」
「怎么说呢……」陈台生望着郎筑玛严肃起来后竟男人味十足、英挺俊俏的脸庞,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因此他故意沉吟着。「她有点水土不服,但不碍事,就是瘦得让人有点心疼……」
「这样是吗……」听着男人口中那种与契冬青关系匪浅的语气,郎筑玛沉吟了会儿。
为了契冬青的不告而别,为了怕她一个人远在异乡,他在别人的反对下于开会中途离开,又风尘仆仆的赶到这里来。但如今看来,她似乎并不是孤单一人。
不知为了什么,了解到这个事实后的郎筑玛,居然感到有些不是滋味,可是怎么个不是滋味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决定好了吗?」等了半天没得到回答,陈台生又问了一句。
「对不起,我实在来不及了,要不这样好了,能麻烦你把这个箱子交给她吗?
顺便转告她好好休息。」说完这句话后,郎筑玛转身就走。他告诉自己,他之所以要走这么快全是因为开会时间,绝不是因为别的。
「喂,喂!」而看着说完话回头就走的郎筑玛,陈台生反而高声叫了起来。
「一定要交给她啊!」远远的,郎筑玛朗声叫着,但却没回头。
「怪人一个,青青怎么会有这种朋友……」望着郎筑玛的背影,陈台生喃喃说着。
「怎么啦,台生,你一个人站在这里发什么呆?」突然,一个男人拍了一下陈台生的肩膀。
「遇到一个……」陈台生正要回答这个同事的问题,却发现他早将注意力由自己的身上转至地上的皮箱。
「哦,遇到朋友了?哇,这么多东西,你朋友带来的?真是好哥儿们啊,居然千里迢迢带这么多东西过来给你!」汪建国——契冬青及陈台生的同事,在看到地上的大皮箱后立刻大呼小叫了起来。
「不是……」陈台生连忙想解释。
「我知道,是亲人是吧,无所谓啦,里头是什么?」汪建国根本不管陈台生说什么,手脚俐落的就开始开皮箱。
「这不行……」陈台生立刻横手想阻止汪建国的行动。
「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小器啦?」见到陈台生那副紧张的模样,汪建国非常不满的说着,但手却依旧没有任何停顿。「哇,这么多好东西!哦,我知道了,你这家伙还真有心啊,居然托人带这么多好东西来讨契上尉的欢心,难怪你不肯让我看。」
「别胡说,这是……」陈台生又继续开始解释,却发现对方压根儿没听他说话,拎起箱子拔腿就跑。「喂,你干嘛啊!」
「帮你扛回去给契上尉啊,她看见以后一定会感动无比、芳心大动的!」远远的,汪建国大喊着。
「喂,建国,不是你想的那样啊!」陈台生着急的追了上去,但汪建国却跑得比他更快,一下子就冲到了契冬青的宿舍。
「契上尉!」
「你好,建国。」望着门「碰」一声的被打开,一阵冷风随之侵入,包在军外套里的契冬青打了个冷颤,但仍不忘打招呼。
「快来看看,台生给你弄了好多好东西来,吃的、用的、穿的,一应俱全。」
汪建国将一皮箱的东西全倒在契冬青的床上。
「谢谢,可是不用:…」契冬青有些过意不去的站起身来。
「哎呀,客气什么,反正你只要知道他的心意就好了。」汪建国暧昧地笑着,然后旁若无人的拿起一包牛肉干,肆无忌惮的吃了起来。
望着这个被学生称为「疯教官」的汪建国,契冬青先是觉得好笑,但在看清楚皮箱及皮箱里的东西后,她忽然一愣。
「台生……这……」契冬青抬眼望着随后跑进屋内的陈台生。
「冬青,这是……这是……」陈台生不住的喘息,一句话也说不完整。
「他走很久了吗?」契冬青急促的问着。
「这……他刚走没多久……」陈台生在休息过后,终于开了口,却发现契冬青听到这句话后,什么也不顾的就往屋外冲去。「冬青上尉,你上哪儿去?外头很冷,你穿件外套啊!」
契冬青狂奔着,早将所有的话弃之耳后,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这个美国军校里四处乱转。风刮痛了她的双颊,雪冻痛了她的双耳,但她依然四处梭巡着一个身影,一个她在多少夜里为之泪流、为之心痛的身影……
「呼……呼……」在肺叶传来一阵贯彻心扉的痛时,她终于停下了脚步,不住的喘息着。
是他,一定是他!
只有他知道她喜欢吃什么牌子的牛肉干!只有他知道她只穿米白色的外套!
只有他知道她用别的牙膏会过敏!只有他每回出远门时,不管别人怎么劝,都要带着那个她用生平第一次薪水买给他的旧皮箱,只有他!
但,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见她?既不想见她,又为何要来?
「筑玛……筑玛……」
空旷的操场被一片白色罩住,雪花在天上纷飞,契冬青一个人站在操场中央望空高喊,将心中所有的思念与情丝都喊向远方。
听着「筑玛」两个字不断在身旁迥响响,但契冬青的心却痛得无法自己一她以为离开他之后她就可以斩断那份不该存在的情丝,她以为时问可以平抚她心中的思念,但是,她错了,真的错了。再听闻他的消息,就算没有见到他的人,她依然恋着他,那样深刻而实在的依恋着他……
这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该怎么过……
※ ※ ※
静静的站在门外,望着依旧不变的景色,契冬青真的有点近乡情怯之感。她回来了,由遥远的大洋彼岸回来了,但当她再度踏入这个院子时,竟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