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有没有可能,无缘无故地讨厌另一个人?
答案是——有!
反言之,如果是有缘有故的话,那麽另一个人,就是被一个人讨厌定了!此时,覃莲舟就是这种感觉。
她一向奉行女儿当自强的信条,认为男人是人,女人也是人,凭什麽女人要依赖男人而活,凭什麽女人要遭人歧视?所以她把大部分的时间拿到街上,寻找落难妇女,为的就是让这个社会,少一株牺牲在残酷礼教下的菟丝花。
也因此,她的怪异行为在那些卫道人士眼里,落了个离经叛道的恶名,最後没人敢上门提亲。她自己是落了个清闲,却急煞了她的爹娘,才会想出把她嫁到远地的招数。
她知道自己伤害了父母,但她却从来不认为自己的想法是错的。就像现在,她就深刻地感觉到,一个人生来是女人并不是一种错,一味地以男人为天,从来不曾为自己的命运努力才是错!
而一个不像男人的男人,绝对更是天大的错!
女人可以坚强、可以温柔,男人可以强悍、可以文质彬彬,但若是一个女人变得凶暴,而一个男人却变得软弱无能,那简直就是辜负上天造人的美意!
这世间娘娘腔的小男人,自然不只洛澄碧一个,但他却是最让她难以忍受的,理由很简单—因为这个男人有可能成为她的丈夫。可恶!
「你怎麽了?不舒服吗?」
「不要碰我!」眼角瞄见洛澄碧的兰花指,覃莲舟厉声叫道。如果不是那天成王妃跪下来求她留下来,她会留在这里,继续受这个男人的荼毒才有鬼!
「你怎麽了嘛!人家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不舒服啊!」洛澄碧甚觉委屈地噘著红润的小嘴。
那天晚上,她明明对他很温柔的,可是在知道他就是成亲王世子之後,对他的态度就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一睑的漆黑直到今天。
「住口!」
「呜——你、你干嘛发火?人、人、人家只是、只是——」仅仅两个字,加上一对蹙起的柳眉,就把洛澄碧吓得泪眼汪汪。
「我叫你住口,你没听到吗?」覃莲舟阴森森地瞪著那个越缩越小的男人,压抑的嗓音自齿缝中吐出。「还有!不许说。人家。!」听得她刺耳极了,
「不、不说人家,那人家要说什麽?」缩在墙角暗自饮泣的洛澄碧,哽咽地道。
「我说了不许你说人家两个字,就不许说!一旦你犯了我的戒,我马上走人,而且不管是你娘还是你爹来求我,我都不会留下来!」这个警告够重了吧?
「那人家——」
「嗯——」
「那……那要说什麽?」洛澄碧委屈地低下头,他真的很怕她又要离他而去。
「你可以称自己、我。啊!」那麽简单的问题也要问。
那些达官贵人、皇亲国戚,都是这样教育自己的子女的吗?成天人家、人家,说多了也要变得男不男、女不女的了。
「哦!那要是我不小心说漏嘴了呢?」洛澄碧特别强调「不小心」几个字。
「那你就等著找另一个贴身丫头吧!」不错,她现在的身分就是他的贴身丫头!
虽然洛澄碧曾一度想说出他们的「渊源」,但却被她及时制止。
笑话,被迫跟他绑在一起,就已经让她够呕的了,如果还让别人知道她无意中耍的乌龙,她还要不要活啊?
不过虽然说她是贴身丫头,实际上却比正主儿还大牌。在成王妃的烟云居的时候,她就没干过一件粗活,到了清风院,更是比皇后娘娘还威风。下面的人见了她,都要叫她一声青莲姑娘,根本没人真敢拿她当丫鬟使唤。
试想,有几个丫鬟能让未来的成亲王爷端茶捶背的?除了得无时无刻地面对一个小男人,其他的一切实在是太完美了,所以她也就勉为其难地留在清风院。
「好啦!只要你不走,要我干什麽都可以!」洛澄碧揪著自己的袖口,虽然不情不愿,却也不得不听令行事。人家说怕老婆的男人有福气,就像他老爹老娘一样。
有句话叫作老丈夫是人家的好,儿子就是自己的好。覃莲舟一直以为这种事,只会出现在那种,无知无识又蛮不讲理的粗俗妇人身上,而跟洛澄碧相处得越久,覃莲舟就越觉得——原来天下的娘亲都是一样的!
在正式成为成亲王府小王爷的贴身侍婢的第一天,她坐在椅子上看洛澄碧绣了一天的鸳鸯头;第二天,她伏在桌上看洛澄碧绣了一天的鸳鸯翅膀;第三天,她一边吃著大厨的拿手点心,一边看洛澄碧绣了一天的鸳鸯肚子……
唉!她终於能够体会成亲王的用心良苦,自己不在府中,还能坚持命令家丁来没收洛澄碧的绣花针。只是,这种治标不治本的笨方法有用吗?
看著洛澄碧在那里兴高采烈地飞针走线,覃莲舟很肯定这个方法没什麽用,成亲王应该也知道这个结果,只是怀抱著祈求奇迹发生的心态,想著哪一天他就能把自己儿子的绣花针,给没收完了也说不定!
「你的针不是已经被拿走了吗?」继上次之後,那些人又来了一次。
而且不知是她太重要了,还是其他的什麽原因,那些侍卫看见洛澄碧没什麽反应,抢他的绣花针时也照样心狠手辣,但在瞟向一旁吃零食兼看戏的她时,居然是一脸怯怯的表情。
她有这麽可怕吗?覃莲舟对自己皱皱眉。她当然不会可怕啦,一定是有人在她背後造谣生事!他们就不要被她远到,否则:哼哼哼,她什麽都吃,就是不吃亏!
「你以为这房子那麽大,会连一个藏针的地方都没有吗?」怎麽回事?他突然觉得背後阴风阵阵耶!
的确,覃莲舟了解地点点头。「那他们为什麽不乾脆没收你的布、绣架或者绣线之类的东西?」
「因为我会在我能得到的任何材料上,绣上各种各样的花纹。」包括别人的衣服、屋内的纱帘、蚊帐,甚至厕用的棉布。
嗯,也对!覃莲舟又对自己点点头,看来他身上的东西就是他自己的杰作。而与其在自己背後发现一朵红艳艳的大红花,还不如让他在正常的地方自由发挥。
换言之,不管是拿走他什麽东西,结果都是一样的!
「那你老爹有没有试过一些比较极端的方法?」明知无用还要去做,这成亲王也真是的。
「什麽样的方法?」爹对他用的方法可多著呢,有一次甚至弄来个女人,想色诱他变得正常。至於结果,可想而知。
「比如打你、骂你,把你关在一个黑漆漆的房间里之类的。」很多人都笃信儿子是不打不成器的,就连她那些哥哥,也都曾挨过父亲的鞭子。特别是洛澄碧这种状况,最好的方法,当然是把他揍得像个男子汉啦!
「爹偶尔会骂骂我,但骂我又有什麽用,不痛不痒的,我当然也不可能因为他骂我几句就不绣花啦!至於打我嘛」洛澄碧拿针的手顿了一下,「别忘了,我可是成亲王府唯一的继承人!」要想打他,可能连当今皇上都不同意。
哦,这麽厉害啊!看来她骂骂他就好,也不能奢望对他实行体罚!
「你为什麽喜欢绣花?」问来问去,终於问到问题的中心了。
「会有人不喜欢绣花吗?」绣花是天底下最美好、最令人心动的一项活动了。看著一件细腻、美丽非凡的东西,在自己手下成形,那感觉,就像是得到了世界上最完美的礼物一般。
嗯,就像她给他的感觉一样,乍见她的那一瞬间,采撷的愿望随之而起,也引得他绣起了从来就不曾涉猎的鸳鸯戏水。如此美好的事物,当然是人人都喜欢啦!
至於其他的男人为什麽不绣花嘛——大概是怕绣不好被人笑吧!他可不怕,因为,他的绣品是天底下最好的!
「我就不喜欢!」虽然她也学过刺绣,但在绣过一幅比较大型的山水和一幅人物之後,唯一的作品也就只剩她给他的那个荷包。
「那你喜欢什麽?」
「我喜欢逛街。」逛街可以看到很多稀奇的东西,又可以不断地打抱不平,实现她拯救弱小的愿望。
「那你又为什麽喜欢逛街?」
「恩——」面对这个问题,覃莲舟却沉默了,为什麽喜欢逛街呢?因为逛街可以看到很多稀奇的东西,又可以不断地打抱不平吗?
那又为什麽喜欢看稀奇的东西和打抱不平呢?这样不断地问下去,最终的结果居然是——无解!
「知道我的感觉了吧?」看见覃莲舟一脸深思的表情,洛澄碧不禁笑开来。也许她还不知道她绝俗的神态,已深深吸引住他,而绣花已经被他降到第二位去了!
「算你有理!」反正这种问题辩起来也没什麽意义。只是,她好无聊哦!整天关在屋子里吃了睡、睡了吃。